第九章 終是輪回意(第2/3頁)

沈策母親也在欣賞花房一隅的美人戲貓,猛一聽這問,愣了半晌:“三歲前,你爸爸一直守著你,我不在,知道的並不多。”

她和自己兒子對視的一霎,還在害怕。怕見到他三歲那一晚的眼神。

那年的兒子不聞不問,不聽不說,她日日抱著他哭,終有一日深夜換來他的一眼,像在厭煩,厭煩一個陌生女人抱著自己哭。她不敢承認,她就是被這種眼神嚇到幾近崩潰,留下了沈策父親一人在江南照顧獨子。

其後每每回憶,她都認定那眼神屬於一個閱盡生死、見慣殘殺,浸身戾海的男人,在一個三歲孩子的眼睛住著這樣的一個影子,何其可怖。

那時她二十歲出頭,沒經過什麽人生起落,完全不敢迎接那樣的目光。

現在……年過不惑的她回想起來,仍是冷意纏身。

“是嗎?”沈策又去看茶壺中的蓮花。

“你爸爸說……那大和尚說你吃過許多的苦,受過許多常人無法忍的痛,所以才會挨不住,那時你太小了。”

他沒答話。

“萬一你過去——”母親想說“慘死”兩字,說不出口,咽下這一段,想象不出重新體驗一遍死時的痛有多殘忍,“這些話也許你不信,很荒唐滑稽……我說出來,都覺自己可笑。”

她寧可當這是一種幻覺,一種精神上的頑疾。

沈策母親因為幼時沒有常伴他身邊,始終對他懷有愧疚,而她又只有這一個獨子,愧疚加上血脈親情,對沈策視若珍寶,不忍讓他再受幼年的折磨。

她輕聲問:“有什麽讓你難受了?躲開它,躲開讓你想起來的東西。”

為什麽要躲?怎麽可能躲。

他剛才揭開一角,拼命想做的是看到全部。

“我來,是想讓你幫忙做遺囑。”

“遺囑?你剛多大?我和你父親都還在,你要遺囑做什麽?”

為什麽?

他怕早死,他不安心。

不安心將她獨自一個留在這無依無靠的地方。他不相信人性,也不相信她的父母會在任何時候全心全意待她,毫無私心。除了自己,無人可以。

打斷兩人的是昭昭一聲吃痛的叫。

昭昭甩著手,笑著和那只大一些的白貓談判:“撓得輕一點啊——”她發現遠處的兩人停止了交談,對沈策和他母親抱歉笑,“你們繼續,我和它們玩呢。”

沈策離開母親那裏,到她身邊,半蹲下身子,那兩只貓沒被昭昭一聲驚呼嚇走,反倒一見沈策的身影就炸了渾身的毛,一個鉆到藤椅角落,一個鉆到花盆後頭。兩雙藍黃色的貓眼都直勾勾地望過來,從兩個角度窺視著他。

沈策要捉她的手,看看有沒有被抓傷,被她躲開了。

那邊的可是他媽媽……

他真想捉,沒有能逃掉的東西,包括她。昨夜倒背手尚且自如捕捉,何況是現在,昭昭無從閃避,手落到他那裏。

“你媽這花養得真好,”她只好硬做坦然,顧左右,“那個叫什麽?”

“扶桑花。”他答。

“這名字好聽。”昭昭莫名喜歡。

他瞧她。

她解釋:“帶一個桑字,念著有韻味。”

貓兒從她身後過。貓怕他,可喜歡她。

最後壯起膽子的兩個貓全都圍攏過來,喜歡勝過了怕,低低臥在昭昭腳旁,只是尾巴尖兒都不敢往沈策那處掃。

“是嗎?”他慢了許久。

“嗯,你念念,”她把“桑”念著,是個舌尖發出的輕音,隨後笑著問他,“很好聽是不是?”

他凝視著她:“我倒想聽你叫哥哥了。”

“……”

“又不想叫了?”

她被他看得面上熱烘烘的,心思轉了九轉十八彎:“總不能你說讓叫,就叫。有什麽好處?”

“好處?”他笑,“好處就是,一輩子不給你找嫂子。”

昭昭本來是面上燒的厲害,被這一句戳到了,半晌沒說出話來,抱起其中一只貓,走了。是真被氣到了。

這一氣,回到沈家停車庫,都沒說半個字。

這裏停車庫大,如同小半個地下停車場。

沈策沒熄火,絲絲冷氣吹她的手臂,涼颼颼的。

昭昭解安全帶,聽他問:“這就上去?”

她仍不理他,自顧自松了束縛,沈策那邊也是一聲輕響,安全帶縮到口子上。很輕的動靜,可地下車庫沒人,太靜,音量倒被擴大了十倍。

昭昭以為他也要下車,他卻探手過來,按到她肩上:“帶你出去,是要辦正事,現在才有空坐一會兒。”態度倒忽然誠懇了。

說完,又問:“難得單獨見一面,真要上去?”

分明是天天見。她在內心反駁。

一秒兩秒過去,昭昭疑惑於他不說話,瞥過去一眼,正被他捉到。他像在回應她的目光,將身子俯過來:“心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