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Charlotte·

她走路的聲音很輕, 幾乎等於沒有。

這是安娜教給她的技能——準確來說, 是在她的死纏爛打之下,不情不願傳授的經驗。

安靜收斂如貓, 低調隱蔽如蛇,精準快狠如鷹。

“除了庫爾松夫人,你還有沒能一擊必殺的人嗎?”她那時好奇地問道, 看著安娜把玩著手上的小刀, 指尖貼著鋒利的刃邊劃過, 卻靈巧得不見一絲血痕。

“有,”安娜擡起頭回答,眼中寒光閃爍, “路易莎·菲茨赫伯。”

夏綠蒂如今就站在她的家中。

一個漂亮可愛,人畜無害的小女孩總能輕易地從他人的口中套出消息, 更不要說埃維斯特意訓練了她這方面的技巧。於是, 她輕易便由鄰居家的女仆得知, 這棟房屋原本屬於路易莎·菲茨赫伯的未婚夫,傑弗森·菲爾德,但他生前請來了自己的公證人與律師, 將這一財產贈送給了自己的未婚妻。因此,即便如今他已自殺,路易莎·菲茨赫伯仍然能夠居住在此,盡管她已經無力承擔龐大的仆從開支,只能留下一個貼身女仆,一個每周過來打掃衛生的雜役女孩, 以及一個廚子。

要潛入這樣的屋子,對如今的她而言已是輕而易舉。

窗外由遠及近地響起了馬車的聲響,夏綠蒂沒有理會,仍然輕手輕腳地在書房裏搜尋著任何看起來會對公爵夫人的案件有所幫助的證據。

“真的嗎?”聽到了安娜的回答,夏綠蒂驚奇地反問道,心想有一個庫爾松夫人就已經足夠令人驚奇,沒想到還能有第二個人躲過安娜的襲擊。

“我必須將謀殺掩蓋為意外,這麽一來,限制就很大了。”安娜解釋著,似乎也對自己的失手耿耿於懷,同時向夏綠蒂演示著如何將刀藏在手心,卻不會被人察覺。“不過,即便我沒有得逞,也足夠給她留下一輩子也不會忘卻的傷疤了。”

“那麽,她是誰呢?”

“她是馬爾堡公爵曾經的戀人。”

“這麽說,她是因為妒忌而想要傷害公爵夫人?”

“不,夏綠蒂,這是因為,她本身就是惡魔。”

能得到安娜這樣的評價,路易莎·菲茨赫伯或許是第一個人。

然而,她看上去怎麽也跟惡魔扯不上邊。當夏綠蒂悄悄從後門走進這座房子的時候,她瞥見了這個只存在於講述中的可怖女人——即便她如今的生活只是日復一日地待在這棟宅邸中,鄰居家女仆說她從不出門,路易莎·菲茨赫伯打扮得仍然像是隨時將要出門參加舞會一般。

她臥倚在長榻椅上,睫毛覆蓋著小憩的雙眼,如同一對蝴蝶停留在白皙的皮膚上。皮鞋被踢下,裹在雪白絲襪內的雙腳搭在扶手上,從她身後的窗子裏透著花園裏夏日的盎然生機,即便沒有園丁打理,溫暖的天氣仍然為墻磚石盆染上燦爛的色彩。一切宛若一幅再完美不過的油畫。

“你為什麽沒有選擇直接殺死她,當你發現了她想要謀殺公爵與公爵夫人的企圖以後呢?”聽了安娜簡單地告訴了她雪山事故以後,夏綠蒂問道。

“我有這個打算。”

光是安娜平靜說出的這句話,就已經讓夏綠蒂知道路易莎·菲茨赫伯曾經離死亡有多麽近。

“但是後來,艾略特勛爵與博克小姐發覺她卷入了一場案件之中,公爵夫人向來熱愛為這類案件辯護,保護受到傷害的女孩們。在那之後,我不再確定殺死路易莎·菲茨赫伯是否是她的心願,因此我遲遲沒有動手。”

安娜對那個案件的描述到此為止,然而她給出的信息已經足夠多。夏綠蒂在報紙上看到“菲茨赫伯”這個姓氏的刹那,便知道這就是那個公爵夫人即將要為之辯護的案件。

那時候,她與埃維斯已經來到了英國。

“你想去哪裏定居?你以後想去哪兒?”在從南非回法國的船只上,她曾這麽問過埃維斯。那時,他將自己化得老了些,假裝是自己的父親。憑借著一口標準而且流利的法語,他們即便沒有旅行文件,也成功地混上了這艘政府派出的船只。

“你想去哪兒定居,我就去哪兒陪著你。”埃維斯將她抱上欄杆,讓她能看到海浪在船身下翻騰,湧起雪白的泡沫。他一只手牢牢地扶著她,另一只手撫摸著她的金發,宛若一個真正的父親。

可他並不快樂,對這個世界上除了公爵夫人所在的地方以外的任何一個角落都不感興趣。他想要離她更近,不會近到能讓她察覺他的存在,可又仍然保持著觸手可及的距離。

這仿佛是一種安慰,越痛反而越能安心,越遠反而倍加思念。即便自認對大人的感情世界所知不多的夏綠蒂,也能輕易地看出這一點。

“拿回了屬於我的遺產以後,我想去英國念書。”忍著突然從心頭湧上眼角的,說不清是為了什麽的酸澀,夏綠蒂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