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Winston·(第2/3頁)

少了她以後,溫斯頓便也幹脆不再談論新鮮的趣聞與見識——他相信這些都不是阿爾伯特最想要聽他描述的內容。他在紐約的酒店裏收到了母親留在那兒的訊息,知道自己的堂兄還是如願以償地獲得了外交事務次官這個職務,由此而斷定他必然想聽聽自己在古巴所掌握到的一些西班牙政府的動向,以及後來又從威廉·範德比爾特口中獲知的美國政府的態度,只因這些都是會影響接下來國際關系走向的重要風向標,昭示著美國對於將整個南北美洲板塊納入自己勢力範圍之內的野心,盡管短時間內它還無法插手歐洲事務,對於大不列顛為數眾多的海外殖民地穩定和平而言,卻也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威脅要素。

然而,盡管阿爾伯特聽得十分認真,詢問的問題也都切中要害,溫斯頓還是能清晰地感覺到有什麽事情正在困擾著他,以至於他此刻要竭盡全力,才能給予自己百分之一百的注意力,不至於讓任何一個腦細胞逃脫。正因為如此,當阿爾伯特在談話漸漸趨於沉默後,突然冒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問句時,溫斯頓倒也沒覺得奇怪。

“溫斯頓,你會怎麽做——若是你突然發現一個長久以來陪伴在你身邊的人的真面目,並非是你一直以來所以為的那般?”

他思考了一會,心想這可能與阿爾伯特重新獲得了原本屬於他的外交部門職位有關,興許他通過這件事發現了身旁某個親朋好友的真面目——溫斯頓也聽說了阿爾伯特與公爵夫人那場慘烈的馬車事故,在趕往桑赫斯特軍校前,他在倫敦與母親碰了一個面,吃了一頓簡便的午餐。整個事故的經過便是由她在餐桌上一五一十地訴說給自己的聽的,她還提到了十分有趣的一點——

原本已經被認定為是意外的事件,如今又悄悄在上流階級的社交宴會中掀起了謠言,說阿爾伯特的貼身男仆與當時雇傭的馬車夫都被他在政治上的勁敵收買了,目的便是要讓馬爾堡公爵與馬爾堡公爵夫人葬身雪地,只是沒想到賠進去了兩個間諜,而暗殺的目標卻還活得好好的。

也許阿爾伯特還不確定身邊是否還有其他的間諜,亦或是只有一個大概的猜想,沒能得到確鑿的證據;然而,無論是誰,必然都與他親密無比,恐怕是他極為交好的幾位朋友之一,否則他不會如此為難地征詢自己的意見。只是,他擔心要是自己給得過於冒進急切,說不定會使得阿爾伯特錯怪他人,白白損失一段珍貴的友誼。

然而,仔細想想,溫斯頓卻又感到這段話或也可以應用在路易莎小姐上,畢竟他知道阿爾伯特曾經在感情上有多麽依賴前者,幾乎到了將她視為自己母親替代品的地步,而她的真面目,也絕非單純,柔弱,善良,這些自己堂兄曾經以為可以用來形容對方的特質,溫斯頓倒是巴不得能借機說服阿爾伯特遠離那個城府頗深的女人。

不過,另一方面而言,倘若說考慮到阿爾伯特在晚餐時莫名的舉止,或許這也與公爵夫人有關,但溫斯頓感到這可能性極小。畢竟,在他看來,公爵夫人是所有他所認識的出身良好的富家小姐裏,對自己的天性與脾氣最不加掩飾的一位,阿爾伯特似乎也越來越適應她腦子裏時不時便會冒出的奇思妙想,而且通常都報以合作或支持的態度,因此,只是在腦子裏過了過,他便將這個選項棄之一邊,不加理會了。

如此細細地思考了一番過後,溫斯頓便斟了斟自己的遣詞用句,謹慎地試探道,“這要看對方的真面目究竟是屬於何種的情形。若是出現在朋友之間——即便是多年的好友,也很有可能對對方的本性一無所知,十分正常——只要對方偽裝的目的不與自己的利益牽扯,同時也不險惡狠毒,那我認為大可以一笑置之。固然,這的確會極大的損害兩人之間的友誼,不過,對於我們這個階級的人而言,大部分的人際關系不過都是表面功夫罷了。”

“倘若……是比朋友更親密的關系呢?”

阿爾伯特喃喃地說道,他的視線飄忽地落在了餐廳的某個角落,然而他眼中的黯淡的神色卻仿佛一直延續到了極為遙遠的地方,穿過高山,冰原,與雪川,徒勞無功地想要為他發覺的謊言在這個世界上尋找到一個可供安身,可被接受的地方,他那為難的神情證實了溫斯頓的猜想——這的確是與路易莎小姐有關的事。

“如若說,這樣的事情發生在了比朋友更親密的關系之中,那便又是完全不同的一回事了。這便等同於,你在這個人身上所付出的感情,時間,精力,金錢,全是建立在虛假的偽裝之上;你以為此人渾然天成,自然真摯,實際上都不過是錯覺,是不可信的印象。你既然願意與此人走到比朋友更加親密的關系之中,對對方的喜愛與欣賞必然也是建立在對方展現給你的背景面目之上,然而那只是一片虛妄繁華的海市蜃樓,掩蓋著其下破敗衰舊的斷壁殘垣,根本不是真正聳立在東方大地上的羅馬城。既無輝煌,何談仰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