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Isabella·(第2/3頁)

就在這時,一只冰冷的手——冷得刺骨至極,似乎都要將她血肉凍碎——抓住了她的手腕,借著那一絲力氣,伊莎貝拉的身體向上挺去,竭盡全力地揚起一只手,拼命地向前摸索著,終於抓住了大雪中一塊突起的石頭——那上面灑落的來自馬車的木刺深深地紮進了她的手指,讓原本就被鋒利的石崖割得鮮血淋漓的手掌再添了數十道新傷,但伊莎貝拉感受不到疼痛,也感受不到積雪沒過手指的冰寒,她只是死命依靠著那塊石頭支撐著自己的身體,同時另一只手尋找著可以用力的角度——那只突如其來的,仿佛寒冰雕刻而成的手早就不知何時消失了——終於,一點點的,伊莎貝拉慢慢將自己拉回了懸崖之上。

腎上激素的效果在她放松下來的刹那便褪去了,疼痛回來了,寒冷回來了,所有的意識一同湧上,令得伊莎貝拉在好幾秒後才反應過來自己正趴在地上幹嘔,眼前極致的黑暗與炫目的白光相互交織著,只間或出現的現實景色則似乎無法在她的瞳孔找到聚焦,就像是全世界最糟糕的攝影師的鏡頭一般,模糊一片,晃動不已,整個世界似乎都被放在了卷筒洗衣機中攪拌,而伊莎貝拉正將自己的頭塞在其中。

最重要的是,恐懼也隨著感官一同回到了大腦。

阿爾伯特在哪?

她迷蒙地想著,感到心中掠過了一陣可怕至極的預感——他死了,伊莎貝拉的心中突然冒出了這幾個字,他掉下了懸崖——阿爾伯特死了——他死了!

如同某個神話中的巨人突然出現,以前所未有的巨大嗓門怒吼了這句話一般,伊莎貝拉幾乎可以發誓自己聽到了聲聲傳來的回音,但四周是如此地萬籟俱靜,連鳥叫也聽不到一下,風聲也從未響起一秒,只是靜靜地鋒利刮過。這仿佛是整個蘇格蘭最為偏僻的角落,幾乎要令伊莎貝拉懷疑上帝造人以來,是否曾有亞當的後裔踏足過這片土地。她仍然跪倒在地,但目之所及盡是高高低低被皚皚白雪覆蓋的起伏丘陵與森林,千百裏以內,見不到任何人類走獸的蹤跡,除了雪地上零星的馬車殘骸,提醒著她適才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夢境。

眼眶裏突然傳來滾燙的熱意,淚水就像是泉眼裏冒出的溫泉一般,唰唰地滑落她的面龐。振作起來,伊莎貝拉,你要找到阿爾伯特,你要幫助自己活下去,你得動起來,她聽見自己腦海中有一個焦慮的聲音如此說道。快動過起來,快點開始這一切,快點站起來,快點邁動你的步伐,快點!快點!快點!

但她的身體無動於衷,哭泣是它目前唯一願意做的事情,她可以看到自己眼淚在空氣中蒸發掉的熱氣,能看到面前的積雪是如何被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染成深淺不一的紅色,那場景滑稽而又淒慘。如果說這是一部電影,伊莎貝拉可以肯定有一半的觀眾正在為自己加油打氣,而另一半則正因為自己如今就是個無助地跪在雪地中流淚的女孩模樣而破口大罵著。她當然想如同漫畫中的英雄,電影中的超人一般,無論受到怎樣的傷害都能在幾秒內再度頑強的站起,但這是現實,她的本能在這個冰冷的,痛苦的,在瞬息間天翻地覆的現實面前顫抖著,膽怯著,蜷縮著,投降著,只有她微弱的意志還在堅持著,纏鬥著,拼搏著,廝殺著——幾秒,或許是幾分鐘,或許是幾個小時,或許是幾天,或許是幾百年後,伊莎貝拉終於慢慢地站了起來,她晃晃悠悠地轉過身來,接著便看見了康斯薇露——

準確來說,是渾身上下焦黑得如同上千灰燼拼湊在一起的康斯薇露,毫無生氣——盡管用這個詞來形容鬼魂有些奇怪——地漂浮在半空中。

在刹那間,伊莎貝拉的身體突然之間又回歸了大腦的指令之下,就像是她四肢百骸的血液突然被替換成了火山巖漿一般,她連滾帶爬地沖了過去,動作敏捷得如同一只花豹,“不,不,不,不,不,不,不——”一連串毫無意義的念叨從她嘴中冒出,她在康斯薇露的身前刹住了腳,不敢做出任何動作,甚至不敢呼吸,似乎生怕自己一旦呼出一口氣,就會將她吹散成千萬黑色的細微顆粒,就此消失在蘇格蘭的雪地之中似的。

康斯薇露,回答我。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念叨著,向所有她相信過或不曾相信過的神祇祈禱著,向那讓她重生到這個世界的神秘力量懇求著——倘若我曾經做過一件值得稱贊的好事,倘若我曾經幫助過一個值得幫助的人,倘若我可曾為自己積累了任何的福報與感願,倘若我洗刷了哪怕半分與生俱來的原罪,全能的主啊,我不要求任何祝福與饋贈,我只卑微地請您將康斯薇露帶回我的身旁。

還有我的阿爾伯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