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聖誕節·溫情與落寂(第2/3頁)

“不、不了,安娜,”夏洛琳連忙擺手,“我根本就不會跳舞,你可以和弗朗西斯跳。”

“我要是和媽媽跳了,誰來演奏曲子呢?”

“我想我可以?”

他挑了挑眉毛:“夏洛琳,不是純正的匈牙利小曲我可是絕不跳的。”

她揚了揚琴弓:“弗朗茨,誰說跳舞一定要下舞池呢?”

相視一笑,他們立即懂得了對方的意圖與回應。

她邀,小提琴請鋼琴一起跳舞。

他答,我的榮幸。

安娜捧起茶杯藏住笑容。

原來音樂家,一起跳個舞都這麽特別的嗎?

緩慢卻單純無憂的小提琴聲,主題旋律祥和美好得如同溫暖的下午茶。音符裏裏外外都是天真可愛的味道。

李斯特在聽到這個旋律的時就瞬間笑出了聲。他已經確定了,小提琴家夏洛琳絕對是一位思維異於常人的音樂家。

已經準備好接各種小步舞曲、加沃特舞曲、恰空甚至是波羅乃茲的李斯特萬萬沒想到,他聽到的竟然是一條不諳世事的天真小魚。

舒伯特的藝術歌曲《鱒魚五重奏》,是能用在這裏的嗎?!

溫暖的揉弦聲富有魔力,讓聽到它的人心中充滿歡喜。李斯特漸漸也在這曲子裏聽到了一絲舞蹈的味道——大概就是那條傻鱒魚在小溪裏旋轉跳躍吧。

手指在琴鍵上彈出移高了八度的主題,明亮的鋼琴音色帶著活潑的裝飾音,像鱒魚躍出水面時帶出的水花。鋼琴聲和小提琴聲悠然自得地交織在一起,就像一場歡快的水中嬉戲。

流動的小提琴聲與遙相呼應的鋼琴回聲,漸變成激烈的旋律。戲劇般的情感色彩變化,讓在互相注目著演奏的音樂家總能默契地配合到對方。

只有一把小提琴和一架鋼琴的《鱒魚》,卻也能在聖誕夜裏跳一支歡快的雙人舞。

多年以後,李斯特重彈這首曲子時,好奇地問夏洛琳那天為什麽要拉《鱒魚》。

夏洛琳給出的答案是:能毫不猶豫對一位淑女用德語說“Ich liebe dich”的先生,值得姑娘們警惕。

李斯特笑笑沒說話。從背後將她鎖在懷裏,低頭給了她一個長長的、甜蜜的吻。

對我懷有警惕心的小鱒魚,還不是已經到了我懷裏?

《鱒魚》啊,是關於一條魚和一個獵人的故事。

溪澗歡樂遊戲的小鱒魚,被獵人打上了標記。奈何溪流清淺,聰明的鱒魚拒絕誘惑,絕不上鉤。

獵人一氣之下攪渾了溪水,懵懂的鱒魚最終還是沒能躲過那張天羅地網。

至於鱒魚被捕後是被圈養還是被拆吃入腹,就只有獵人自己知道啦。

巴黎的聖誕夜啊,是被幻夢般的狂想曲詮釋的溫情。

維也納,某間閣樓。

寒冷的風從窗子外灌進來,把窗簾揚得老高。房內的壁爐裏已經只剩些許星火,無法再提供一絲暖意。

被寒意驚醒的青年慢悠悠從鋼琴上支起身子。發現原本平整的外套上有鋼琴黑鍵的印記留下,蒼白的臉龐染上些許不快。

他拂了拂那些光滑的琴鍵,然後用漂亮的手拍了拍衣袖上的皺褶。嘴抿得很緊,原本淺淡的唇色越顯單薄。一頭卷曲的棕發側分著,在他英俊的臉上彎出好看的弧度。濃密的眉下藏著一雙憂郁的藍眼睛,那藍色漂亮得宛如上帝的傑作。

大腦有些昏沉,青年還沒有在睡夢中徹底清醒過來。他站起來無神地看著壁爐裏的星火,雙手隨意搭在琴鍵上,手指就開始不自主地在鋼琴上遊走了。

清幽的鋼琴聲在寂靜中響起,是他今年剛完成的《E大調第一鋼琴協奏曲》。

眼前閃過他在自己的故鄉演奏這首曲子的情形。舞台、音色美妙的三角大鋼琴,人群、絡繹不絕的贊美,鮮花、久不停歇的掌聲。

不,這不是他所留戀的東西。他想念的是波蘭的天空和土地,清風和空氣,他想念的是波蘭的聲音。

自由的聲音。

他的神情突然清明起來,嘴角微微流露些許笑意。提圖斯——他最親愛的好友,現在應該在波蘭的土地上和家人一起團聚。

團聚,聖誕。

都怪這殘破的身軀,拖累得自己連家鄉都回不去!

他下鍵的力度驟變,琴聲帶著些憤怒與難過。

“肖邦,不要回來。你該用你的音樂,讓世界知道還有個國家叫波蘭!”

他把自己的鋼協曲做了段即興變奏,華彩過後,曲調轉變成了他最近才開始寫的、一首還未完成的c小調練習曲。

他心裏叫它——革命。

弗裏德裏克·肖邦,他永遠記得這個陰郁的十二月。

18日,沙皇宣布進行國家革命;

21日,俄國宣布波蘭人的挑釁是可憎的罪行,十二萬大軍開往波蘭。

他的琴聲停止了,激動的情緒使他胸口卻起伏不定。體弱的他不得不劇烈地喘著氣平穩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