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稟報

剛巧宮人沏了花茶過來,怡晴接過,指腹在杯壁試了試溫度,一面說“女官先喝盞茶”,一面遞過去。在青竹推拒前,她頗有技巧地一翻手腕,整盞微燙的茶就潑在了青竹胸腹處,襦裙上立即漫開一大片濕痕。

“哎呀!女官恕罪,奴婢笨手笨腳的……”怡晴抽了帕子想給青竹擦,果然被躲過去,她也不急,“都是奴婢的錯,但現下女官這樣面見娘娘,恐也不妥。殿裏備著新的衣裳,女官不妨換一身?”

擋人的手法實在拙劣,偏偏宮裏真有儀容不整不許見人的規矩,青竹沒法,只能跟著怡晴去宮人住的房間裏換衣裳。

借的是怡晴的房間,大宮女都是獨居,何況是換衣裳,更沒人敢過來,怡晴看著屏風後邊隱約的一個側影,估摸著青竹換得差不多,才說:“女官這麽急匆匆地趕過來,想必是有要緊事,現下沒人,奴婢也不隱瞞,再要緊的事,您也得再等等。”

青竹拉緊系帶,在心裏冷笑,語氣倒聽不出什麽:“娘娘在歇息,是青竹打擾,但實在要緊,還請見諒。”

男女之間無非那麽點事,備熱水的事兒怡晴都不知道經手幾回了,但青竹畢竟是禦前的人,怡晴總不能說“不好意思,陛下一回來就趕著和娘娘做那回事”。鬼知道禦前的人是什麽心思,多說反倒顯得皇後愛勾引人,皇帝也經不住勾引。

她遲疑片刻,含蓄地暗示:“女官,陛下……也在呢。”

若是平常,青竹也會仔細想想怡晴有沒有這個膽子撒這種謊,但她現下心慌意亂,有些憤怒,有些無措,裏邊又混著點兒自己也說不清的激動。再想想先前樂喜信誓旦旦的保證,她就只有一個念頭。

怡晴不過是一個宮女,竟然敢瞞著這種事,還敢扯這麽大的謊!

一口氣頓時噎在胸口,青竹強壓下去,從屏風後邊繞出來:“本就事關陛下,既然陛下也在,更應該過去了。”

說完她也懶得再和怡晴扯,自顧自推門出去。

剛被差出去找高淮的宮人還沒回來,聽風又有事不在,清寧宮裏的宮人就沒有資格比青竹老的,看著她氣勢洶洶一臉肅穆,也不知道到底什麽情況,一時都在發愣。

到寢殿不過幾十步路,眼看要到外殿門口,怡晴沒法了,一把扯住青竹:“女官,奴婢不知您今日來究竟有什麽要事,但您若是非要闖進去,奴婢這句話先放在這裏。”

“奴婢所說沒一個字是假的,陛下真在裏邊。若是驚擾,”她松開青竹的袖口,在寢殿門口跪下,低著頭說,“到時候要問罪,先前的事,奴婢只管實話實說。”

青竹敢來,就已經把降罪的事情拋到腦後了,她也沒多想,只點點頭,上前幾步,推開了寢殿的門。

內外分隔用的是屏風,她繞過屏風,先聞到香爐裏燒出來的降真香,裏邊還混著點說不清的甜膩味道。

兩層床帳都放著,一架琴放在榻邊的桌上,擺得端端正正,應當是演奏過的。窗沒關嚴實,風透進來,外邊那層及地的簾幔被吹起一腳,露出底下的布料來。

一身素白的大袖,上邊疊著細細的腰帶,顯然是男子的衣衫。底下的佩玉都沒解開,看樣子是被扯下來的,可見脫衣裳時有些心急。

看來樂喜說的話是真的,青竹心下一沉,旋即又有點莫名的說不清的情緒。她跪下來,顫著肩膀:“娘娘,奴婢……有要事稟報。”

床帳仍然垂著,沈辭柔沒答話,裏邊只有些窸窸窣窣的聲音,聽著像是有人在穿衣裳。

青竹耐心地等了會兒,見沈辭柔還是沒反應,剛想再說一遍,一只手探出床帳,輕輕地把簾幔掛在了玉鉤上。

年輕的郎君身上的中衣松松垮垮,赤腳踩在榻邊,信手撿起大袖披在肩上,看青竹時神色平和,眉眼雅致,眼尾卻像是暈染了淡淡的朱砂:“熱水。”

後來也跟進寢殿的怡晴剛好在屏風後邊,聽見李時和開口,趕緊應聲:“都備好了,陛下稍候。”

李時和“嗯”了一聲,收回視線,不鹹不淡地:“到偏殿說吧,過會兒再議。”

他沒發怒,臉上一點怒氣都看不出,依舊是一貫的平和,好像只是剛剛睡醒,恰巧有人前來稟報。

青竹卻只覺得冷汗從額頭淌下來,心裏乍空了一塊,緊繃的肩也垮下來。她低低地應了一聲,僵硬地起身出去了。

出去時怡晴正帶著宮人進來,各自捧著水盆、帕子,還有備在殿裏的換洗衣裳。李時和向來不愛讓人貼身伺候,宮人也就只把東西放下,屈膝行禮,退到屏風外邊候著。

李時和換了裏面的衣裳,大袖倒還是穿原來那身,在熱水裏絞了帕子,掀開床帳,坐在榻邊替沈辭柔擦身。

頭幾回讓他這麽伺候是有些羞,但都這麽久了,再躲就是瞎矯情,沈辭柔乖順地讓李時和擦去身上滲出的汗,迷迷糊糊地覺得他有點不對:“……你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