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消磨

沈辭柔一怔,心說這叫什麽事兒,她想法子給無憂慶生,無憂卻問她要不要聽琴。她琢磨了一會兒,覺得這個事情不好拒絕,朝著無憂甜甜一笑:“聽呀。”

無憂輕輕點頭,擺正琴,信手試了兩三個音:“聽什麽?”

這個問題可更難答了。沈辭柔自認不是什麽風雅的人,崔慕欒拉她去平康坊,她聽到興頭上能敲著碟子應和,但要她自己說,她其實沒多愛聽曲,不過能聽出好不好聽而已。

她倒是很想說“隨便來個《高山流水》或是《陽春白雪》”,但總覺得這麽說有點不尊重無憂。又琢磨了半晌,沈辭柔猶豫著問:“唔,我聽說有些琴師會自己作曲,你作過麽?”

無憂按弦的手一頓,旋即笑笑:“有倒是有,不過算不上好。你想聽?”

“嗯!”沈辭柔點頭,“想聽!”

為了顯得誠懇,她還特地挺直腰背,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上,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盯著無憂。她滿臉懇切,無憂卻覺得她有點像討食的小花貓,眼巴巴地等著主人撕片肉脯。

他垂下眼簾,指尖一按一揉,第一個音就滑出來:“那就開始了。”

無憂七歲起學琴,先是跟著霍氏,後來再師從國手賀玄,一手琴彈得確然是好的。他自度的曲也好,合乎韻律,沈辭柔聽著聽著,卻覺得有點微妙。

曲是好曲,聽著卻有點空,比起表情達意,更像是技巧樂理的組合。

一曲彈畢,她點點頭,先誇了無憂一通,才輕聲說:“這曲子講的是什麽?我其實不怎麽通樂理,聽不太懂。”

無憂失笑:“沒講什麽。”

沈辭柔一愣:“嗯?”

“確實沒講什麽。”無憂說,“這支曲我給賀先生聽過。賀先生說我的心是空的,故而作出的曲也是空的,沒什麽可聽的。”

說到這裏,他自己都有點想笑。太傅說君王的心裏要藏山川大海,要藏天下萬民,可是若只談自己,他的心裏空空如也,前二十年仿佛虛度。

無憂輕聲嘆息,忽然聽見沈辭柔的聲音:“那你現在,心裏能有別的嗎?”

他微微一怔,沈辭柔已經起身走到了他面前,定定地看著他,像是有些猶豫,微紅著臉:“我問你,你的心裏……能有個我嗎?”

問得太可愛,無憂忍不住輕笑一下,伸手輕輕握住女孩纖細的手:“現下自然是有的。方才那支曲子是我以前作的,如今若再作,肯定有所不同。”

“好。”沈辭柔聽得開心,點點頭,正想回去,腳下卻是一絆。畢竟是進宮賀壽,她今日穿的襦裙也格外長,裙擺墜到腳面,走路時還需稍稍提起,她一時不察,一腳踩在了裙擺上,整個人跌下去。

無憂一驚,連忙伸手去接。所幸兩人離得近,沈辭柔這一摔剛好摔進他懷裏,一聲悶響,無憂被撞得胸口有些疼,還記得輕輕拍了拍女孩的背:“當心些。”

沈辭柔自覺丟人,環著無憂的頸子,在他肩上埋了片刻才擡頭,眼神遊移著不看他:“我踩到裙子了。平常不這樣的,剛才那是意外……”

她還坐在無憂腿上,其實是沒必要的事,無憂壓根不在意,她卻小聲解釋著。無憂聽著好玩,並不作答,任由她繼續。

沈辭柔以為無憂是憋著想笑她,更著急,嘴上卻再說不出什麽,支支吾吾了一會兒,臉都憋紅了:“真的是意外啦。反正……不能算我故意的。”

她說話時嘴唇張張合合,說完了又微微抿著,原本偏淡的顏色被這一抿,抿出些略深的顏色,瞧著像是花瓣上深淺的過渡。

無憂看得有些神思渙散,沒怎麽聽她後邊說的話,等回過神,指腹已經點在了沈辭柔嘴角。他自覺不妥,剛想收手道歉,沈辭柔卻張口咬住,尖尖的犬齒像泄憤一樣輕輕磨了兩下。

她咬著指尖,擡眼看他,努力撐出點氣勢,聲音卻含含糊糊:“幹什麽呀?”

無憂任由她咬著,也不顧指尖上發癢的感覺,拇指的指腹也抵上去,緩緩撫過沈辭柔的下唇。他想她應當是塗了口脂,指腹輕輕擦過去,淺淡的紅色被抹開一筆,像是碾過一片花瓣。

他原以為女孩的手或者身子夠軟,她的嘴唇卻更軟,指腹甚至能感到略微的彈性。

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無憂年少時跟著太傅讀書,尚且不清楚男女間的事情,太傅便細細警戒過,說得仿佛除了子嗣立儲之外,往後宮裏走一步便是沉湎女色。無憂那時想女子也沒什麽可接近的,還不如多看一卷書,現下卻覺得太傅說得並非毫無道理。

比如他現在很想就這麽抱著沈辭柔,然後俯身親一親她。時光易逝,不如就此消磨。

沈辭柔磨夠了,覺得沒什麽意思,嘴唇上讓人抵著到底有點不舒服,松了齒關:“……有什麽東西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