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琴曲

沈棠匆匆追上沈辭柔,伸手捉住她的袖子,微微喘息:“你就這麽出來了?”

“我沒辦法。”沈辭柔咬了咬嘴唇,“我既然把實話說了,我回去以後肯定不好過。我阿娘能因為一封信打我一巴掌,這次回去,我都能猜到是要把我關在家裏。我總不能坐著等她把我抓回去。”

沈棠知道宋氏真會做出這事,急得眉毛都皺起來,想不出什麽好方法,只能急匆匆地解釋:“那件事不是我說的,我也不會和沈瑰說這些事。我不知道她是怎麽聽說的。”

“沒事,我沒瞎想。而且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我問心無愧,她愛怎麽說怎麽說。”沈辭柔拍拍沈棠的手,想想又說,“對了,我得托你替我做件事情。”

沈棠點頭:“說吧。”

沈辭柔稍作遲疑,褪下腕上的鐲子放進沈棠手裏:“我現在寫信也來不及,趕去教坊更不可能。你拿著這個去教坊找他,把事情和他說,讓他這段時間不要寫信來了。反正我也收不到的。”

沈棠應了,收起鐲子,越想越焦灼,輕輕握住沈辭柔的手指:“阿柔,我沒有刻意挑撥的意思,只是想想……若是伯父伯母去找……該怎麽辦?”

沈辭柔也想過,當時沒想出辦法,現在也想不出,皺著眉搖搖頭:“那也沒辦法。如果他因為我阿耶阿娘能放棄我,那他也不算什麽良人,就當我先前瞎了。”

“好。”沈棠呼出一口氣,“放心,我一定給你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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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辭柔再膽大也得回家,宋氏頭痛得要命,把事情和沈仆射一說,夫妻兩個都勃然大怒,果然把女兒關在了家裏。沈棠想去探一探,得到的回復也只是冬雪不鹹不淡的一句話,說沈辭柔染了風寒,暫時不能見人。

沈棠也不能硬闖,隨口托冬雪給沈辭柔傳幾句關心的話,上了馬車,匆匆地往教坊去。

教坊裏的人在沈棠先前打聽時就打點過,沈棠又提前一天托人帶話,這會兒見沈棠來了,利索地安排了見面的地方,連沈棠準備好的碎銀都沒收。

沈棠懷揣著沈辭柔的鐲子,心裏壓著事情,到特地空出來的屋子裏還有些緊張。

屋子裏的琴師瞧著卻一點都不緊張,沈棠進來時還在撫琴,指腹在弦上一按一抹,彈出的是支清清淡淡的曲子。琴是君子樂,琴曲往往表意,沈棠倚著門聽了一會兒,卻什麽都沒聽出來。

一曲終了,沈棠禮貌地表示贊賞,信口問:“這支曲子我倒是沒聽過,敢問是什麽?”

無憂擡頭,語氣平淡溫和:“是《江南慢》。”

沈棠一驚,一時說不出話。

她自己就長了張秾麗的臉,穿上紅裙時艷煞海棠花,平日裏一起玩的郎君娘子也個個是好風致好容貌。可她從沒見過無憂那樣的長相,清風朗月玉樹瓊枝,在他面前說話都要斟酌三分,生怕雅致的眉眼間會流露出不悅。

無憂的長相再好,沈棠也不至於太愣,真正讓她驚得說不出話的是《江南慢》。

《江南慢》是一套自度曲,總共七支,前三支由前朝士人渡江後所作,既贊頌江南風光,也懷念故地;流傳到本朝,恰逢江南大旱,天後時的國手賀玄添了一支,以示哀傷,後來廬江王妃霍氏又自度兩支,表的是對江南風光的向往。

前六支都沒什麽,問題就出在最後一支上。

最後一支是皇帝南巡時在江南作的,清淡至極,試彈過後皇帝看著煙雨樓閣,居然輕輕嘆了口氣:“江南風光,不過如此。”

皇帝到底是什麽意思教坊猜不出來,推測著是不太喜歡,《江南慢》從此幾同禁曲,除非請琴師前去的主家膽子夠大非要觸這個黴頭,從沒聽說過哪個琴師私下練琴敢用這套曲子的。

沈棠一直沒說話,無憂摸不準她想幹什麽,緩緩站起來,腰上垂著的一對白玉輕輕晃了晃:“……是有什麽事嗎?”

沈棠這才回神,從懷裏取出鐲子,彎腰放在琴桌上:“我是阿柔的堂妹,她托我帶話。這段時間她寫的信發不出來,恐怕也收不到信。”

無憂微微皺眉:“為什麽?”

沈棠挑挑揀揀地把事情說了一遍,嘆了口氣:“總之她現在是被禁足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放出來。”

無憂聽完事情,居然笑了笑,低聲說:“她母親……有這麽討厭我?”

沈棠總不能說“對,真的就是這樣,特別討厭你”,斟酌一會兒,含含糊糊地說:“伯母有些重門第,恐怕是有些不樂意……”

“無妨。”無憂拿起鐲子,指腹撫過光潤的玉,“總有辦法的。”

“但願你有辦法。”話帶到了,沈棠也不想再留著,時下風氣開放歸開放,和堂姐心儀的男人同處一室還是很尷尬,“還有些事,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