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隴水

沈辭柔整個人都懵了,茫然地擡頭去看宋氏:“阿娘,這是……”

“你還有臉問我!”宋氏一早就屏退了伺候的仆從,秋月把沈辭柔帶到後也退出去,四下無人,宋氏也不再端著儀態,“你說清楚,這是怎麽回事?”

沈辭柔還是沒弄清楚狀況:“什麽怎麽回事……”

宋氏看女兒一臉茫然的樣子,強壓下怒氣,沉聲:“這是方家的郎君差人送來的。你的一套衣裳,怎麽會在他手裏?”

沈辭柔莫名其妙,但還是頂著阿娘審視的眼神,大大方方老老實實地把當日的事情說了一遍,只是心中總有些忐忑,下意識地隱去了無憂有關的部分。

宋氏聽著女兒細細地講,仍有些懷疑,心下的急怒倒是放下一些,走了幾步輕輕攏住沈辭柔的手:“既是如此,阿娘信你是情急之下無可奈何。但以後萬不可如此,我看這些日子還是好好在家,等著阿耶阿娘為你議親。”

“議親就不用了吧……”沈辭柔逃過一劫,艱難地說,“我還想再玩兩年……”

“兩年?”宋氏一聽就又有些怒氣上頭,“屆時你都十九歲了,長安城適齡的郎君都定了親事,難不成你想同比你小幾歲的郎君在一處?”

她想了想,又拍拍沈辭柔的手,“唉,你性子有些莽撞,阿娘總想著讓你將來的夫君能照顧照顧你,總是比你大上幾歲才知道疼人。”

沈辭柔一聽宋氏的話,覺得有點頭疼:“八字還沒一撇呢,阿娘怎麽就開始擔心這個……”

“不早了,阿娘在你這個年紀,連你這個人都生下來了。”宋氏嘆了口氣,“女兒家在世,待字閨中,成婚生子,總要受人指指點點。郎君若是行事浮浪,說不定還能撈個風流名聲;若是娘子如此,外人戳脊梁骨說的話都能逼死人。”

站在邊上的宋瑤看看姑母的臉色,總算能撿個話頭:“也是,阿柔還是注意些。”

宋氏仍握著沈辭柔的手,想起生產後醫師的話,眼中竟也浮出些水霧:“阿柔,阿娘此生兒女緣薄,僅你一個女兒。我只求你能嫁個門當戶對又待你好的郎君,少受流言磋磨。”

“放心吧,我到現在還沒聽見過什麽流言呢。”

宋氏瞧著沈辭柔一臉混不在意,心下擔憂,正想說什麽,一個眼生的小廝急匆匆地進來。

這小廝平日裏也就只做跑腿的事,剛從外邊的莊子調來沈府,臨時充個人手,也不會看院裏的氣氛,直愣愣地彎腰行禮:“有沈娘子的信。”

宋氏疑惑地看了看沈辭柔,向著小廝伸手:“什麽信?”

小廝雙手將信呈上,得了宋氏一個眼神,轉身又出去。沈辭柔只來得及看清信封上敲著教坊的印。

“教坊?”宋氏也瞧見了這印,看沈辭柔時更狐疑,信手就將信拆開,抽出其中那張薄薄的浣花箋。

沈辭柔莫名緊張起來:“阿娘!這是我的信,你怎麽……”

話還沒說話,沈辭柔就看見宋氏的臉色變了,眉頭緊緊皺起。

“好一個‘隴水嗚咽,何日將竭’。”宋氏擡頭盯著沈辭柔,將浣花箋塞進沈辭柔懷裏,動作頗有些盛怒之下的粗魯,“你說那衣裳是無可奈何,這又是什麽意思?”

沈辭柔被宋氏這一塞弄得後退了小半步,茫然地拿起紙。浣花箋上是無憂的字跡,清晰流暢,自成風骨,寫的正是宋氏剛才說的那句話。

她摸不準無憂是什麽意思,更不知道明明怒氣已息的宋氏怎麽又突然生起氣來,老實地搖頭:“我不知道。”

宋氏大怒,心下先認定沈辭柔是在狡辯,正想發作,想想又強壓下來:“阿柔,不必隱瞞,和阿娘說實話,寫這東西的人是誰?”

邊上的宋瑤眼看形勢不對,也忙打圓場:“阿柔,是誰寫的?我瞧著字倒是寫得好。”

“是個琴師,掛名在教坊。”沈辭柔老實回答,“此前通信過幾次,不過近來沒怎麽來信。我也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宋氏扶了扶額頭:“你真不知道?”

沈辭柔搖頭:“我真不知道。”

宋氏長長地呼出一口氣:“你與他……相識到何種地步?”

“……也沒有很熟悉吧。”沈辭柔想了想,“只不過見了幾次面。”

“只不過見了幾次面,就寫這種東西給你?”

沈辭柔覺得宋氏今日實在有些過激,又不願與阿娘起沖突,使勁忍了忍,面上反而浮出點甜甜的笑:“真的只見了幾次面,連書信也沒有多少。阿娘,這信有什麽不妥嗎?”

一旁的宋瑤張嘴想說話,看看姑母的神色又忍了回去,只給沈辭柔拋了個眼神。

沈辭柔自然看不懂,只眨了眨眼睛,面上就結結實實地挨了一巴掌。

這一掌打得重,清脆的“啪”一聲,她整張臉都往一邊偏了偏,臉上迅速浮起一個淡淡的紅印。她聽見耳朵裏嗡嗡的聲音,夾著宋瑤一聲低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