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膽怯

因是偏殿,李時和也沒按規矩讓高淮出去傳話,只微微皺眉,略提了提聲音:“進殿說話。”

殿外的青竹規矩地行了一個大禮,提著裙子起身,一路低著頭進來。她身後還跟了一個小宮女,看模樣也就十三四歲,一直咬著嘴唇,怯怯地不敢擡頭,一到殿上就跪下了。

高淮一看就愣了:“青竹女官,這是什麽意思?”

青竹在地上跪下,頭埋得低低的:“啟稟陛下,青竹今日發現這宮女與人有私情,不敢私下處置,等陛下回宮才敢驚擾。”

李時和一拉袖口,遮住手背上的紅腫,聲音淡淡的:“查實了嗎?”

青竹仍沒擡頭:“查實了,人證物證俱在。”

“既然查實了就按宮規處置呀!”高淮也是服了,這麽點事兒扯到李時和面前來說,想想又覺得不對,“莫非其中有什麽隱情?”

青竹不理高淮,只擡起了頭:“陛下容稟。”

李時和點點頭。

“與這小宮女有私情的乃是金吾衛中的一個郎君。”青竹說,“奴婢發現時,兩人正在私會,隨後一查,宮女房中還有些鴛鴦繡品。”

高淮微微一頓,明了。

宮內來往的無非就是那些人,小宮女正是豆蔻之年,情竇初開也正常。若是和內侍或者工匠、樂師有了什麽私情,一並處死也就算了;但金吾衛畢竟是皇帝親衛,裏面不少人出自權貴世家,青竹應當是拿捏不好才讓李時和來定奪。

然而李時和並沒有要定奪的意思,只不鹹不淡地問了一句:“那金吾衛呢?”

“在殿外。”

“宣上來。”

高淮應聲,一溜小跑去宣人。殿外侯著的人立即將那郎君壓了上來,死死地押著跪在地上。小宮女原本就忍著眼淚,一看人被壓上來,眼淚撲簌簌地掉下來,但又不敢哭,只敢偷偷看看,把裙擺擰得亂七八糟。

金吾衛瞧見小宮女哭的樣子,滿心酸澀,剛想開口,邊上的人在他頸上一捏,一陣劇痛,什麽話都說不出口。

領頭壓人的是陳平雲,也跪在地上:“臣治下無方,願領罰。”

李時和沒接這茬,兀自拋了個問題:“是哪家的?”

陳平雲扭頭看了眼邊上也才十七八歲的郎君,心中不忍,面上卻沒顯出來:“並非出身世家,是宮外選入的。”

“朕有數了。”李時和略略點頭,又問青竹,“按宮規該怎麽辦?”

青竹一板一眼地回:“穢亂宮闈,宮女杖殺。金吾衛如何處置,恕奴婢不知。”

“私情不是一人的事情,一同罰吧。”李時和像是不想繼續說下去,“都杖殺。”

高淮提高嗓音:“聽見沒?還不趕緊去辦!”

邊上侯著的宮人應聲,正要上前拖人,那小宮女卻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掙脫了宮人上前。快到李時和身邊時又被抓住向殿外拖,她兩手前伸,指甲擦過地面發出輕微的聲音。

宮女嗓子裏帶著哭腔:“陛下!陛下,奴婢有話要說!陛下……”

拖她的內侍當機立斷下手去堵她的嘴,被壓著的金吾衛渾身肌肉繃緊,想站起來,壓住他的人卻使了更大的力氣,將他整個人壓趴在地。

李時和擡了擡手:“停下,讓她說。”

“奴婢、奴婢與郎君沒有私情!是、是女官誤會了!”宮女生怕內侍要來堵嘴,吸了口氣,話全部吐了出來,“是……是奴婢自己喜歡郎君,繡了荷包卻不敢送……與郎君無關!陛下明鑒!”

話說完,宮女就開始磕頭,磕出的聲音連高淮聽了都覺得疼。

李時和仍是淡淡的:“被人喜歡並非能自控的事,金吾衛釋放,宮女杖殺。”

宮女一聽,滿面欣喜:“多謝陛下恩典!”

內侍又要拖小宮女,被壓的金吾衛卻掙紮著開口了:“陛下!是臣……是臣脅迫那宮女的!她不懂事,臣見她美貌,就起了歹心,誘騙不成,這才……”

在場的人一聽就知道是這對情人往自己身上潑臟水,想保住另一人的性命,李時和卻像是信了:“各執一詞,這倒是難辦。這樣吧,高淮。”

高淮連忙附耳過去,李時和輕輕地說了要求。高淮聽得面上一抽,但也只能應聲,隨即出殿吩咐人去了。

其他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是想幹什麽,又聽見李時和說:“穢亂宮闈,按宮規當死。既然你們中咬定只有一人有過錯,那就換毒,等會兒上來兩副藥,若是一人願喝,則保另一人的性命。”

金吾衛和小宮女對視一眼:“願意!”

畢竟是掌案太監親自傳的口諭,沒多久藥就呈上來了,黑乎乎的兩碗,散發著一股熬人的酸苦。

小宮女看了金吾衛一眼,朝他露出個很淡的笑,忽然伸手拿起藥碗就灌了下去,抹掉嘴角流出的黑色藥汁時居然還是帶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