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故人(第2/3頁)

林氏一族隱居扶荔山上,顧熙言的外祖林淵微雖然杜絕和官宦貴族之家的往來,卻常常無償醫治周遭山上的山民病患,常常被山民贊為“藥師菩薩轉世”。

然而,規矩是人定下的,就會有被打破的那一天。

當年韓燁呱呱落地之際,便被太醫診出患有天生的心疾。當時林氏一族已經歸隱山林,韓國公托人百般打探,親自求到林氏山門之前,在山前跪了一天一夜,才求得林淵微出山,將尚在繈褓的韓燁接入扶荔山上看診。

韓燁在扶荔山中養病,一養便是兩年。林氏一族整天如散金一般,用珍藥奇方為他將養著,這才堪堪穩住了心疾病症。

可是造化弄人,韓燁那心疾是自打娘胎裏帶來的,本是無治之症,就算得到林淵微這等聖手的醫治,終其一生也只能憑著藥吊著性命。

兩年之後,韓燁被韓國公府接下山去,從此讀書騎射,看似與其余孩童無二,其實卻是完全憑藥物撐著一口氣力。

韓燁十歲那年,在騎射場子上突然舊疾復發,從馬上暈厥倒地,韓國公府將其連夜送往扶荔山上,這一養,便又是整整兩年。

因緣際會,造化弄人,韓燁便是此時遇到了同在山上養病的顧熙言。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當時顧熙言正是愛笑鬧的年紀,整日跟在一襲白衣的少年郎身後,如此日復一日,兩人耳鬢廝磨,不知不覺之間漸漸成了病友玩伴。

在山景水秀之地將養了整整三年,等顧熙言體魄康健了些,方得了外祖的準許返回盛京之中。

然而當時顧熙言年紀尚小,腦海裏那段幼時記憶縹緲又模糊,只恍惚記得有位少年郎玩伴,並不曾以為這是段男女情愛的開端。

而韓燁呢?

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顧熙言已經在少年的心裏情根深種,也許是兩人執手相看花海的時候,也許是兩人在屋檐下躲雨的時候,也許是兩人共飲湯藥的時候……

離開扶荔山後,韓燁回到盛京城中,托人百般打探,京中各家貴女都沒有名叫“林熙兒”之人。

派出去的心腹一波又一波,偏偏帶回來的消息都是“查無此人”,如此數年過去了,韓燁只能將一腔過往壓在心底,從未在人前提起過。

韓國公一族百年來皆盤桓江南、淮南一代。後來,韓燁領兵在江淮兩地歷練了整整六年。一次進京述職的機遇,他竟是在馬球場上偶遇了眾貴女中的顧熙言。

馬球場上驚鴻一瞥,勾起了心底未熄滅的記憶。韓燁本想等六年結束回京之後,差人去顧府提親,不料成安帝賜婚顧熙言和蕭讓的聖旨卻提前一步出了禁廷。

韓燁愛不能得,滿心苦痛,深思熟慮之後選擇了成人之美。

後來,韓燁聽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段氏之女,如此日日相敬如賓,貌合神離地過了數年。

再後來,韓燁聽聞平陽侯寵妾滅妻,將顧熙言囚於柴房之中,百般折磨。又聽聞平陽侯夫人和顧府門客暗通款曲,聲名狼藉。

從始至終,他都將那份深情按在心底,努力扮演好一個不動聲色的旁觀者的角色。

如此數年過去了,顧氏不忍心自家女兒受此折磨,差了顧熙言的長兄顧昭文拍開了平陽侯府的大門,不求寬恕,只為顧熙言求一紙和離之書。

韓燁聽聞此事,早早準備好了上門說項的媒人和整整六十四擔聘禮,就等顧熙言的一紙休書下來,他便即刻上門求娶。

不料,蕭讓只道“顧熙言生是蕭家的人,死是蕭家的鬼”,竟是絲毫不松口放人。

心底的記憶塵封多年,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陡然熄滅,整整六十四擔聘禮只因這一句話便化為了泡影,韓燁心中悔不當初,只嘆自己可笑、可憐。

直至兩廂戰亂,起義軍攻入盛京城中,韓燁派人連夜趕到平陽侯府,不料柴房之中,顧熙言已經慘死於叛軍刀下。

韓燁悲痛欲絕,連夜從前線趕回盛京,從蕭讓的貼身侍衛流雲手中搶下顧熙言的屍首,將其安葬於扶荔山下。

那方香墳孤冢面朝萬裏桐花,身後是千裏杏林——這是她當年最喜歡的漫天花海。

最後的結局,他被蕭讓一箭射落崖下,墜入滔滔江水中,成者為王,敗者為寇。

一朝重生,他不願再嘗愛而不得的滋味,他不會再將她拱手讓人。

……

回憶如潮水般湧上來,顧熙言望著眼前的清雋男人,心中所想就這麽脫口而出,問了出來,“玄郎的心悸之症如何了?當年扶荔山一別數年,可有再犯?”

韓燁望著她,眸中有萬千情絲,卻久久沉默不語。

話一出口,顧熙言才察覺這問話裏似是含著情意綿綿,此情此景,實在是不太合適。只見她小臉兒一扳,斥道,“當年我外祖父破例救你,如今你卻恩將仇報,擄我至此,真真是那忘恩負義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