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藥石難

禁廷。

車轅處燙著木芙蓉的馬車不急不緩地行在長長的青石板甬道上,轉過數道宮門,緩緩停在永安門外。

侍衛流雲撩開簾子,朗聲請了主子下車。

蕭讓縱身翻身下了馬車,又轉過身來,親自將車廂中的顧熙言扶了下來。

今日顧熙言和蕭讓進宮,並非是去內宮裏探望太後,而是因著成安帝昨日下的詔令——“令平陽侯及平陽侯夫人進宮,於禦前覲見”。

永安門乃是禁廷的右側門,平日裏守衛森嚴,只有二品以上的大員才能有資格從此門進入,今日若非成安帝召見,諸如顧熙言這樣的女眷是一概沒有資格從此門中通行的。

盡管顧熙言對朝堂諸事知之甚少,也對成安帝臥床養病多日的事兒略有耳聞。現在正是各方勢力虎視眈眈的緊要關頭,病重的成安帝突然召見她們夫婦二人,怎麽看都不像是件可喜可賀的好事。

一路上,顧熙言心中猜想不斷,奈何腦子裏上一世關於這場亂戰的記憶實在少得可憐,竟是越想越亂。

上一世,她嫁到平陽侯府的前八年,受到曹婉寧的惡意構陷,被囚柴房不能自保。江南之案中,因著王家刻意栽贓陷害,坐實了顧氏一族的罪名,成安帝下旨抄封顧家滿門,並將顧氏全族流放青海苦寒之地。

直到顧熙言和蕭讓成婚的第八年,成安帝才身染沉疴,纏綿病榻,一病不起。同年,太子和四皇子呈水火不容之勢,兩廂開戰。

這一世,從顧家從江南之案中脫身、謝王兩家倒台之後,一切事情的發生的時間,都好像都和上一世有所出入,甚至整整提前了數年發生。

難不成,上一世她臨死前的那場戰亂,竟是提前到了現在就要發生嗎!?

顧熙言捏緊了手中絲帕,滿懷心事紛亂如麻,一時不知何解。

過了安禮門,便是成安帝的寢殿紫宸殿。

兩人進了宮門,一路步行道紫宸殿前,途經兩旁皆是紅墻黃瓦,鬥拱飛檐,一派金碧輝煌,壯麗無匹之景象。

蕭讓見她面有慮色,捏了捏那柔弱無骨的柔夷,含笑看她:“夫人不必緊張。一會兒進了紫宸殿,皇上若是問話,如常答了便是。”

說罷,大掌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萬事皆有本候在,夫人只需放寬心。”

顧熙言聽了這話,心頭一動,擡了一雙水霧迷蒙的美目看向男人,瑩白的小臉兒上甚是繾綣動人。

紫宸殿外。

禦前大太監德海公公遠遠見了兩人,甩了甩手上的拂塵,忙不叠地躬身行禮,“見過平陽侯爺、見過平陽侯夫人。”

“皇上這會子午睡了剛醒,侯爺和侯夫人這便隨老奴進殿罷。”

顧熙言聽了這話,不禁咋然——此時已經是申時一刻,再過一柱香的時間便到了用晚膳的時辰,成安帝竟是虛弱至此,一覺睡到了這個時候!?

蕭讓聞言,臉上神色淡淡,看不出有什麽波瀾,只朝德海公公微微一頷首,便挽著顧熙言的手進了大殿之中。

……

殿內供著兩尊振翅欲飛的仙鶴香爐,一左一右,鶴嘴處正吞雲吐霧,熏的一殿的香霧繚繞。

明黃色的重重帳幔之後,真龍天子半倚在龍榻之上,英正的面容上滿是疲態病容,整個人像是一夜之間衰老了十歲。

除去那日除夕宮宴的遙遙一望,顧熙言還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拜見成安帝。

因著上一世這位帝王親自下旨抄了顧家滿門,顧熙言每每想起這位深沉莫測的帝王,心中都生出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之感。

嗅著撲面襲來的藥味兒,顧熙言隨著蕭讓行至榻前,兩人雙雙行了個伏跪大禮,只聽蕭讓道:“臣甥平陽侯攜嫡妻顧氏,請皇上聖安。”

成安帝聞言,緩緩睜開一雙眸子,擡了擡手道,“免禮。”

這一跪、一起身的空當裏,顧熙言不動聲色地瞟了眼龍榻上的成安帝,才發現他原本的一頭鴉發竟是生了大半華發。

成安帝周身姿態盡顯蒼老,就連一舉手一投足之間都帶著疲憊之色,竟是頗有日薄西山之態。

顧熙言雖然不是醫者,可她幼時在外祖林氏隱居的深山中呆過一兩年,每日見外祖父林淵微醫治病人傷患,疑難雜症。如此從小耳濡目染,經過這些年的熏陶,顧熙言也沒少浸染藥理醫術方面的常識。

故而,此時顧熙言一看成安帝的模樣,便知道這位帝王的病症,怕不是一年兩年就能醫治好的。

“細細想來,彥禮的婚事還是朕親自擬了聖旨賜下去的……如今看你二人琴瑟和諧,朕也算親手促成了一段好姻緣——也算是件積德行、謀福祉之事了。”

蕭讓拱手道,“皇上一向福澤深厚,臣甥和妻子能得皇上賜婚,乃是三生有幸才修來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