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凜冽,鵝毛般的雪已下一整天,城裏城外一片銀裝素裹,河道冰凍,白日裏頑皮的孩童以冰嬉為樂,不知天寒地凍之苦。

與之相較,遠在華陽城數百裏之外的極樂山,那裏每年溫暖如春,只因那山下有熔巖,泉水自山間湧出,一枚雞蛋下水,不消片刻,便已半熟。此山奇觀由來已久,起初無人利用,後經人上報坐朝之主,幾經開發,成為歷朝歷代皇家冬日避寒之地。

“妧妧,去年咱們來這極樂山泡溫泉,你還未出閣,短短一年間,你已嫁做人婦,駙馬待你可好?”

自來到極樂山,趙妧一直心神不定,與她說話的正是平日待她極好的姐姐——麗陽公主趙嬙,趙嬙似乎早已瞧出趙妧深懷心事,趁一起泡溫泉的時候,與她聊心,一如曾在宮裏的日子。

趙妧回過神來,與趙嬙對視,不知是氤氳的熱氣熏了她的眼,還是她心裏有別的委屈,在與她最親近的姐姐面前,她再也沒能忍住,撲上去抱住趙嬙,下巴枕著她的肩頭,泣不成聲:“姐姐,我不明白……言哥哥……他為何要如此對我……”

趙嬙愣了一下,遲疑著拍了拍趙妧的後背,“怎麽了?駙馬待你不好嗎?”

趙妧心思單純,不懂掩飾,一旦心裏有委屈,必然會對身邊的人傾訴,尤其是她最為信任的麗陽姐姐。

一個月前,當今聖上最寵愛的昭華公主終於與丞相三公子陸徴言大婚,趙妧如願以償嫁給心儀多年的如意郎君,卻不想在大婚當日遭受冷落,陸徴言一反常態,不似婚前那般溫柔體貼,新婚之夜,他拋下新娘,獨自宿在了書房中,且夜夜如此,而到了外人面前,又與她裝作新婚燕爾的恩愛夫妻,對她百般體貼,趙妧困惑於他的反復無常。

“那你是否問他緣由?”聽過傾訴的趙嬙試圖安慰她,“許是他近日受到朝堂之事的牽絆,心有煩悶,並不是有意冷落與你。”

趙妧搖頭落淚,“每當我要與他多說幾句,他就尋由避開我,近些日子更是時常見不到他的身影,若不是父皇下令命我們隨行來到此地,怕是很難再與他說上一句話了,姐姐,你說言哥哥,心裏是不是已經有了別人?”

趙嬙身形一頓,隨後恢復溫柔的神色,拍了拍她的後背說:“好了好了,你別胡思亂想了,這天下誰人不知,陸徴言為求娶你不惜性命通過了父皇為他設下的考驗,一個願意為你赴湯蹈火的人,又豈會輕易變心?”

聞言,趙妧慢慢停止了哭泣,是啊,言哥哥為了求父皇將她下嫁與他,答應了父皇的苛求,接受了精武堂的終極考驗,那種考驗對一介文弱書生的言哥哥而言,簡直九死一生,如果不是她苦苦哀求父皇,恐怕再也見不到他了。

言哥哥對她一心一意,她不該懷疑他的,也許就像麗陽姐姐所言,一切都是她胡思亂想罷了。

“倘若你還不放心,我立即命人押他過來,與你當面對質,拷問他為何對你忽冷忽熱,如果他不肯說,就把他舌頭割了,反正他也不想說話,還欺負我妹妹!”

“別!千萬別!我找機會自己與他說,姐姐千萬別割他舌頭!”

趙嬙看她緊張的模樣,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而“噗嗤”一聲笑了,“瞧你緊張的樣子,我與你開玩笑呢!”

趙妧松了一口氣,又與趙嬙對視,兩人看著對方,忍不住大笑起來。

“這池子泡得我乏了,先回去了,妧妧,你也別泡久了,雖說這池子對你身子有益,可是久了也有害,早些回屋歇著,別再胡思亂想,徒生憂傷。”趙嬙慢慢遊回池邊,上了岸,穿衣服的時候又回頭看了趙妧一眼,神色錯綜復雜。

趙妧沉溺在姐姐的關懷中,並未察覺異樣。

*

趙嬙走後,趙妧也沒有泡得太久,在侍女的服侍下穿戴整齊,其間,她發現姐姐遺落的貓眼石手鏈,那手鏈是她的貼身之物,從未卸下過,就連平日沐浴也都貼身戴著,剛才泡溫泉的時候也是見她戴著的,許是穿衣的時候不小心滑落的吧。

“桃奴,將這鏈子裹好了送至麗陽公主處,務必仔細,莫出差錯。”趙妧喚來剛才為她穿衣的宮娥,吩咐道。

“是。”桃奴正要伸手接物,趙妧又把手收了回來,“罷了,如此重要之物,還是我親自給姐姐送去吧,桃奴,我去一趟姐姐的住處,很快回來,你與銀雀都莫要跟來了。”

隱身在暗處的銀雀聽到自己的名字立馬現身在趙妧面前,板著一張臉說:“公主,奴婢與您一起去。”

“姐姐的居所就在不遠處,走幾步路而已,何況四處都有侍衛把守,不會有危險的,你總是跟著我,姐姐心裏也不會自在。”

“可是……”銀雀還想再說什麽,被趙妧阻止道:“這是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