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冷靜

晚九點,毛飛瑜把粥熱了又熱,輕聲敲門,“你這麽餓著,又餓不出馬甲線。”

床上的人把頭蒙在被子裏,身體縮成一團,被毯扯得皺皺巴巴。毛飛瑜走過去,把被子揪下來些,“多少也吃點兒啊。我跟你說,我頭一回給人煮粥,你賞點臉唄。”

黎枝吸了吸鼻子,鼻音重,“我吃不下。”

毛飛瑜嘆氣,“既得相思病,那就去見他唄,有什麽事兒都好好說。這樣多難受是不是?”

黎枝語氣低落,“他那像好好說話的態度嗎?我解釋了,我當時就解釋了,可我就不明白了,他為什麽不能好好聽我說,難道我就不能有過去嗎?”

毛飛瑜語重心長,長腿一勾,勾了旁邊的小板凳在床邊坐下,“人當然能有過去,這是你的重點。但他care的是這個嗎?你的小號裏,通篇都是懷念美好,可這美好與宋彥城半毛錢關系也沒有。他能不多想?”

黎枝哽咽,“這些是我認識他之前就存在的,他那樣說我,把我說得像一個渣人,像一個騙子。我解釋一個字,他兇我一句話。好壞都讓他給說完了,我能怎麽辦?”

“是,這事兒肯定雙方都有不理智的地方。他不該不聽解釋,興師問罪。你也不能說那麽狠的話啊,分手分手,你分得了嗎你?”

黎枝手背抹了抹眼角的淚,賭氣地揚高聲音,“這不是分了嗎。”

毛飛瑜嗤聲一笑,“那你這兩天哭個屁啊!”

粥在桌上冒熱氣,估計又被涼涼。黎枝自那晚到這來,哪裏都沒去過。幸而工作短暫告一段落,勉強擠出這兩天清閑。料是如此,她的工作手機也快被打爆。

安靜裏,毛飛瑜瞄她好幾眼,終是忍不住問出口:“喂。你給我一句實話。當初願意答應宋彥城那份‘聘用’合同,是不是因為他有眼緣?”

黎枝搖頭,“我真的缺錢。”

“那是不是因為他像他,所以跟他在一起?”

黎枝目光堅決,“不是。”

堅強不過兩秒,她又陡然崩潰,眼淚無聲淌下來,哽咽道:“我是真的喜歡他。”

穿過黑暗的路上,一直是他相陪,那些嘴硬心軟的鼓勵,那些言不由衷的關心,她從籍籍無名走到現在,那個男人,總用自己的方式在為她鼓勁打氣。

毛飛瑜於心不忍,揉了揉她的頭頂,“別哭了,眼睛成核桃了,你明天還有拍攝,濃妝蓋不住的。”

“我不想工作了,”黎枝不停抽噎,“我找不到狀態,我不想去強顏歡笑。”

“胡說。”毛飛瑜低斥,“你現在的商業約價值多少,你心裏應該很有數。你和宋彥城的事兒,你們自己解決。你想清楚了,雞同鴨講沒得談,那就幹幹脆脆一刀兩斷。想不清楚,那分開一段時間,自個兒冷靜冷靜。”

黎枝這一晚又沒睡好,睜著眼睛到天亮。

她下床時,低血糖差點栽倒,眼前一片雪花盲點。

今天雜志封面照,缺席不得。出門前,毛飛瑜親自給她化的妝,黑眼圈上的遮瑕塗抹兩層,他感慨:“我的手藝沒丟,入行前在殯儀館工作,死者家屬都搶我的單。”

黎枝更暈眩了,“大早上的,你能說點吉利話嗎?”

毛飛瑜哼了哼,“你這是行業歧視,我是個人才好不好?”

口紅點綴,黎枝的倦容便瞧不出了。小助理開車等在樓下,解約還有幾天,毛飛瑜此刻不方便露面。黎枝走到門邊,他把人叫住:“小梨子。”

“嗯?”黎枝側過頭。

毛飛瑜神情緩了緩,似心疼似鼓勵,“都會好起來的,去吧。”

黎枝勾了下唇角,“嗯。”

在這扇門裏,她還能像個普通女生一樣,想哭就哭。出了這扇門,情緒二字,就不是她說了算了。

這周,黎枝恢復工作,接受五家媒體專題采訪,飛深圳和上海拍攝雜志封面。她把原公司的合作項目歸類,盡量提前完成。時間掰成兩半用,時常熬通宵。

鏡頭前,她光鮮艷麗,對每一個提問都認真對待、斟酌語氣。她把自己做得面面俱到,哪怕今時不同往日,她已不再是當初那個拍衛生棉廣告,被人潑紅顏料的路人甲乙丙——可這一段夜路自己也走過,所以在黎明到來時,依舊會對昨日群星虔誠微笑。

黎枝謙虛得體,對誰都禮貌客氣。工作到再晚,也沒有半句怨言。今天生理期,連續拍攝十個小時後,回到保姆車裏,黎枝捂著小腹,疼得幹嘔。

小助理嚇死了,要打給毛飛瑜。被黎枝伸手按住,虛弱道:“沒事兒,你幫我買一盒布洛芬就好。”

回到濱江花園那套新房,夜深人靜,黎枝就躲在被子裏哭。

私人手機擱在桌上,與這夜一樣,呼吸燈幽藍微閃,安靜得讓人心碎。

第二周,黎枝結束合約期內最後一個雜志的封面拍攝,回酒店倒床就睡,重感冒數日不見好轉,頭暈眼花裏,她覺得自己像一條擱淺的魚,馬上就要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