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李景允勾唇,伸手摸了摸有介的小腦袋,玄青的袖袍攏過來,將他攬到自己腿邊,幽深的眸子一擡,毫無溫度地落在花月臉上:“有勞照顧。”

袖子裏的手驟然收緊,花月抿了抿唇,別開眼道:“不妨事。”

客氣得像是街上擦肩而過的路人。

趙掌櫃錯愕了好一會兒,目光落在這人腰上掛的玉佩上頭,輕輕掃一眼,眉梢就動了動。

多年從商的經驗告訴他,面前這男子來歷不凡,身份貴重,按理不該這般出現在這喧鬧的點心鋪子裏。看這架勢,與殷氏或許是有過往的,可不像親人,也不像敵人,滿身的疏離冷漠,摸不清是什麽心思。

“既然這麽巧遇見了,那便叮囑兩句。”沉默片刻之後,李景允冷聲道,“開門做生意,還是要以貨為重,香囊上的繡花,萬不可漏針錯線,交貨的時候會有人查驗。你照顧有介的這份人情,未必能抵買賣價錢。”

花月還沉浸在驟然遇見這人的震驚裏,沒由來聽得這麽幾句話,頗為不解:“什麽香囊?”

溫故知幫著解釋:“三軍在外多載,甚是思鄉,這兒離京華還遠,又要紮營,為了寬慰將士,三爺便在鎮子上的布莊裏訂了幾百個香囊,料子已經給霜降了,只等著上繡活。”

“……”有種不妙的感覺,花月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趙掌櫃。

突如其來的大單子是好事,可這單子若是李景允給的,那花月寧可不賺錢也不想接,更何況,她剛應下了趙掌櫃給的手帕單子,趕不了兩個活兒。

趙掌櫃正在思忖這人的來頭,冷不防被她一看,有些沒回過神,溫柔又困惑地笑道:“看我做什麽?”

“這,怎麽是好?”花月背對著李景允,連連給他使眼色。

趙掌櫃明白了,順著她的意思就道:“你先接的可是我的單子。”

“哎對,已經接了。”花月扭頭,十分遺憾地朝李景允屈了屈膝,“您見諒。”

目光從那男人身上掃過,落在面前這人的頭頂上,李景允擡了擡嘴角,滿眼嘲弄:“我是能見諒,可單子是你布莊裏的人寫的,若是毀單,二十匹細緞的錢可就得掌櫃的來出了。”

他拿出單子來,往她面前一展。

霜降的字跡映入眼簾,花月看得眼皮跳了跳,有那麽一瞬間很想質疑這人是不是就趁著她不在家,專門去捏霜降那個軟柿子。

可眼下兩人這身份,她沒立場,也沒膽子問出口。

趙掌櫃是頭一次看殷花月緊張成這樣,臉上雖然沒露什麽怯,身子卻繃成了一根弦,眼裏明暗交錯,指節絞在袖子裏發白。

“你別著急。”好歹也有兩年的交情,他柔聲勸道,“我那邊能讓繡樓裏的繡娘幫忙,你這邊要是忙不過來,我也能給你找兩個人幫襯,不是什麽大事,別嚇著孩子。”

花月一怔,這才想起釋往還在旁邊看著,連忙松了手,朝他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

這人是個戒心極重的,當年哪怕是明淑和朝鳳,要與她交心,也花了好一段時日,李景允鮮少看她對陌生人親近,示好如周和瑉,她也是保持著距離的。

然而眼下,對這個他完全不認識的男人,殷花月笑得可真親昵啊,眼裏帶著光,嘴角弧度高揚又自然,不像是為著大局的虛偽逢迎,以往深不見底的眸子裏,毫不抗拒地映出這人的面容來。

心像是被人猛地攥了一把,李景允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將她拉回自己身邊。

花月沒有防備,被他拉得一個趔趄,眼裏的光倏地消失,眉心也攏起來,擡眼看向他,滿眼都是驚慌。

被她這眼神看得一窒,李景允沉了臉。

氣氛有一瞬間的凝滯,溫故知額上冷汗又出來了,這局可怎麽破才好啊,分明是想見人了才趕著過來的,可嫂夫人身邊多了一個人,三爺就沒台階下了。

他不肯服軟,嫂夫人便只會更加懼怕躲避,嫂夫人一躲避,三爺就更生氣,這一來一回的,沒個善終啊。

眼珠子一轉,溫故知低頭看向有介。

有介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能察覺到自己爹娘心情都不好,一張小臉跟著皺,但是沒有哭,他不是個喜歡哭鬧的孩子。

雙手合十偷偷朝有介道了歉,溫故知一腳就踩上了他的腳後跟。

有介:“……”

氣氛最僵硬的時候,一聲奶氣的嚎哭響徹了整個點心鋪子。

有介一哭,釋往不知怎麽的也跟著哭,倆孩子嗓門一起開,花月瞬間就急了,蹲下身子將兩人都抱過來,小聲問:“怎麽了,哭什麽?”

有介搖頭,釋往也跟著哥哥搖頭,珍珠似的小淚花啪嗒啪嗒往下掉,任由花月哄了半天也沒止住哭。

旁邊的食客被吵得不耐煩了,紛紛抱怨。

李景允回頭看了他們一眼,眼神還算和善,帶些勸誡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