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才兩歲的孩子,怎麽這麽會安慰人?李景允看著他,也不知想到了什麽,嘴角緊抿,眼底的神色更加翻湧。

“你要在這兒陪著我?”他啞著嗓子問。

釋往呆愣了一會兒,似乎後悔自己一時嘴快,但眼睛掃了掃他,看這個長得好看的哥哥實在有些可憐,也就小聲道:“嗯,你讓人去給我娘親說一聲,天亮了再送我回去,成不成?”

“好。”李景允抹了把臉,笑著問,“你娘親住在哪個布莊?”

這問題可難住釋往了,他只記得是布莊,街道那麽多那麽寬,兩歲的孩子怎麽可能知道哪兒是哪兒。費勁地比劃半天,釋往擰著眉道:“反正就是,那個布莊。”

拍拍他的背,李景允道:“嗯,我讓人去找。”

溫故知聞言,立馬順著台階下:“小的這便去。”

瞥他一眼,李景允也沒做聲,抱著釋往繼續同他說話。大軍其實已經趕了五日的路,他該好生睡一覺的,但聽著這孩子嘴裏的“娘親”,李景允靠在軟榻上,衣裳也不想換,就這麽安靜地看著他。

溫故知帶著秦生出去找人,一路上都是唉聲嘆氣。

“不至於。”秦生勸他,“有少夫人的消息,三爺高興還來不及,就算要計較您當年撒謊,應該也會從輕發落。”

“你還是跟在他身邊的日子不夠長。”溫故知撇嘴,“那位爺近兩年尤其小心眼,嘴上不說什麽,也會在別的地方給我找苦頭。”

溫故知如今要身份有身份,要資歷有資歷,從軍行醫,回去就能有封賞,他還能嘗什麽苦頭?秦生不以為然,回頭招呼後頭跟著的士兵,挨街挨巷地找布莊。

小鎮不大,沒一會兒就找到了“殷氏布莊”,溫故知神色復雜地望著那牌匾,許久之後才上前敲門。

咚咚咚。

木板的響聲在空蕩蕩的前堂裏轉了一圈,傳去了後院。

花月和霜降是一早就有準備的,畢竟也算是逃竄在外,盤下這鋪子的時候她就修整了地窖,有通氣窗,有足夠的糧食和水,還有蠟燭和衣裳被褥,為的就是萬一有人搜查過來,有個地方能躲。

眼下聽見外頭的動靜,兩人也不急,霜降整理著床榻,花月就抱著孩子坐在桌邊,柔聲問他:“是不是餓了?”

小孩兒怔愣地看著她,點了點頭。

“餓了要跟娘親說,不能忍著知道嗎?”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小臉,花月起身去拿窖裏藏著的幹糧,一邊拿一邊嘀咕,“怪不得這麽安靜,都給餓傻了。”

小孩兒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可手裏很快就被塞了一塊餅,面前這溫柔的人兒給他倒了半杯溫水,蔥白的指尖捏著他的小手,教他拿餅沾水。

“你這兩顆小牙,啃不動,要這麽吃。”她低下頭來,一點點地教。

有介眼裏滿是迷茫,眨巴著眼看了看她,忍不住往她懷裏倚了倚。

他學東西其實很快,任何事只要他爹教一遍,他就都會。軍隊裏同齡的兩個孩子只會趴在地上玩泥巴,他會自己拿勺子吃飯,會給自己穿衣服,甚至會紮馬步。

這還是頭一次有人這麽和藹地教他吃餅。

有介呆呆地跟著她做,吃了兩口,臉上冷不防地就被親了一下。

“我兒子真乖。”花月笑彎了眼,抱著他搖搖晃晃地道,“等可以出去了,娘給你買小皮鼓。”

小皮鼓他知道,軍營裏的孩子有,他爹說那是小孩兒玩的,不如寶劍威風,於是他也就不要了。只是,爹給他的寶劍可真沉,他還要長好多年才能抱得動。

舔了舔嘴唇,有介問她:“我們為什麽要躲起來?”

地窖裏昏暗,只有燭光,不是很舒服。

花月耷拉了眉毛,像往常一樣同他撒嬌:“外面有壞人呀,娘親打不過,只能躲一躲。”

釋往最怕壞人了,每次都會被嚇得眼淚汪汪的,一邊抹臉還要一邊安慰她,說不怕不怕,等我長大就好了。

然而今天,這孩子臉上一點也沒有慌亂的神色,反倒是眉毛一橫,沉聲道:“你帶我出去,我看誰敢動你。”

丁點兒大的孩子,身上沒由來地冒出一股子氣勢。

花月一愣,旁邊的霜降也驚了一跳,兩人齊齊湊過來,蹲在他身邊雙手托著下巴仰望他。

“我的乖乖,小少爺已經這麽厲害了?”霜降忍俊不禁,“打算用什麽護著你娘親啊?這個燈籠?“花月也笑:“壞人可不怕這個。”

臉上有些紅,有介將桌上放著的燈籠推開,小手伸進青攏子裏,費勁地扒拉了半晌,然後掏出一塊牌子。

“用這個。”他雙目灼灼地看著花月,“我能護住你。”

檀木的牌子伸過來,小孩兒背挺得筆直。

花月笑著拿過來掃了一眼:“到哪兒撿……”

目光觸及牌上的字,她臉上的笑意驟然消失,語氣立馬沉了:“到哪兒撿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