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先生的客人(第2/3頁)

眼下這般,圖個什麽?

察覺到她的困惑,沈知落彎了彎眼:“小主現在看我的眼神,像極了十年之前。”

十年前的她個子還不到他的腰腹,梳著兩個螺髻,髻上系著銀鈴,朝他一仰頭,叮當作響。她愛極了繞著他轉圈,總是將他拖拽在地的長袍抱起來頂在腦門上,滿眼困惑地問他:“國師,什麽是命數?”

“國師,為什麽我不能離開西宮?”

“國師,什麽是小主?”

天真無邪的孩子,不高興了就哭,高興了就笑,聲音脆如銀鈴,能灑滿半個禁宮。

然而現在……

這人聽了他的話,神色有些微松動,像是憶起了些什麽,可只片刻,就重新變得冷硬:“誰都不會一直活在過去。”

沈知落收回目光,摩挲著手裏的乾坤羅盤,長長地嘆了口氣。

他拿出一張圖紙塞進她的手裏,想了想,還是開口叮囑:“李家三公子不是什麽好人,你仔細防備些。”

捏著圖紙的手一僵,花月覺得有些狼狽,微惱道:“我心裏清楚。”

“你若當真清楚,就不會如此煩躁了。”伸手揉了揉被她打得發疼的小腹,沈知落搖頭,“打從你出生之時我便算過,你今生命無桃花,是孤老之相,若強行違背天命,只會落個慘淡下場。”

手指收緊,花月不悅地擡眼:“大人有給自己算過命嗎?”

沈知落搖頭:“此乃天機,不可窺也。”

“我看你是不願意窺。”她收了圖紙,寒聲道,“開口便定人孤老一生,半分余地也不給,白叫人沒了念想,無望等死,此等無情無義之舉,你哪裏會用在自己身上。”

微微一怔,他皺眉:“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還能是什麽?”花月扯了扯嘴角,滿眼譏誚,“從我出生開始你便說我不吉,再大些斷我禍國,後來我終於家破人亡無家可歸,你又說我命無桃花,注定孤老。沈大人,我是做錯了何事,招惹您憎恨至此?”

“……”沈知落張了張嘴,有些無措。他伸手想碰一碰她的發髻,這人卻飛快地躲開,挪著身子離他更遠,一雙眼惱恨地瞪著他。

手指慢慢收攏,沈知落垂眸,本就沒什麽血色的臉更蒼白了兩分。

“你怨我?”

花月輕笑:“我哪裏敢怨你?你能窺天命,告誡我等凡人一二,是為恩賜,我沒早晚三柱香將您供奉都算不敬,還敢不識擡舉不成?”

“要不您連我會什麽時候死也一並說了,好讓我提前準備棺材進去躺著,也免得落個死無全屍、墳都沒一個的下場,那才慘淡呢。”

她說得諷意十足,一字一句都像帶著針似的,紮得人生疼。沈知落咳嗽起來,寬大的袖子遮了半張臉,咳得眼眶發紅。

花月冷眼看著他,還想再擠兌兩句,可嘴唇動了動,終究是閉上了。

到底是看著她長大的人,再狠再絕,也是她最後的親人了。

悶悶地吐了口氣,花月扭頭想去掀簾子下車,可剛伸手,沈知落就抓住了她。

他還在咳嗽,眉頭皺得死緊,一雙眼看著她,重重地搖了搖頭。

花月不解,剛想說難道還不讓她走了,結果就感覺馬車停了下來。

外頭似乎來了很多人,腳步聲淩亂,可片刻之後,聲音齊齊斷在了車轅邊。

“先生。”周和朔恭敬地朝車廂拱手,“我有一事不解,可否請先生指點?”

“……”花月傻眼了。

沈知落顯然也沒料到他會在這個時候過來,臉色有些難看,一邊咳嗽一邊道:“殿下,微臣身體欠佳,恐怕說不了什麽。”

周和朔失望地收了手,想了想,扭頭就要招呼李景允往回走,結果剛要轉身,他余光一瞥,瞧見了一抹水色。

沈知落向來多穿紫棠,水色羅裙的裙擺,怎麽看也不該是他身上的。

微微眯眼,他停下了步子,慢條斯理地問:“先生還有別的客人?”

殷花月渾身的寒毛都立起來了,她下意識地往裏縮了縮,卻不料腰上突然一緊。

水色的衣擺消失了,裏頭的人沒有回話。

周和朔不悅,伸手捏住了車簾:“先生曾允過,絕不對本宮撒謊,眼下來看,似乎食言了。”

簾子掀開,裏頭藏著的人無處遁形,他剛張口要斥,眼眸一擡,卻是怔愣在了當場。

嬌小的女娥依偎在紫棠色的星辰袍裏,衣衫松垮,姿勢親昵,她擡頭看著沈知落,眼裏隱有淚光,端的是水波瀲灩,嬌嗔動人。

沈知落大袖一擡,將她整個人遮住,又急又羞:“殿下!”

“……”周和朔張大了嘴。

不止他,身後的隨從和內臣都驚愕地瞪圓了眼,誰都沒想到看淡紅塵的大司命會在車裏玩這麽一出,都想去看他的表情。

然而,李景允擡眼看的是他懷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