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舊人

是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京華貴門悉數出行,寶蓋華車的長龍從城東一路逶迤到了羅華街,駿馬昂昂,奴仆如雲。

花月按照規矩跟在馬車之後,她身邊有其他府上的奴婢小廝,都與她一樣交疊著手,低頭前行。

路邊看熱鬧的百姓七嘴八舌地起著哄,四處沸騰喧嘩,沒人會注意到馬車後頭的奴婢在說什麽。

“那位在頭一輛馬車上。”旁邊的綠裙子丫鬟低聲道,“到半山腰的茶肆他們會歇腳,屆時你尋個借口出來便是。”

花月安靜地聽著,沒什麽反應。

綠裙子不安地扭頭看了她一眼,皺眉:“說好了的,你可別出什麽岔子。”

琥珀色的眼眸微微動了動,花月側頭,突然問了她一句:“當年死在那上頭的大皇子,屍骨是就扔在那兒了嗎?”

此話一出,綠裙子臉色一白,也顧不得什麽儀態了,撲過來就捂住了她的嘴,眼睛睜得極大:“你瘋了?”

不安地左右看了看,她壓低聲音:“這話如今哪兒還能說出口?”

花月拿開她的手,頓了頓,朝她淡淡一笑:“隨口一問罷了。”

“……”綠裙子更加惶恐了,她是聽吩咐做事的人,今日上頭只說有人會來幫忙,可沒說是這麽個怪人啊,看著就不靠譜,當真能成事嗎?

心裏發虛,綠裙子慢了腳步,等到後頭上來兩個人,拉著她們又嘀咕了兩句。

“殷掌事。”前頭行進著的馬車裏突然傳來一聲召喚。

花月回神,立馬快步上前:“奴婢在。”

李景允掀開小窗的簾子,眼尾掃過來:“爺想吃京安堂的蜜餞。”

窗外麻利地遞上來了一個油紙包。

“公子請用。”

李景允接過,叼了一個在嘴裏,含糊地道:“這玩意兒吃多了渴得很。”

花月會意,加快步子往前走,身影消失在了交錯的車馬中。

簾子落下,徐長逸直搖頭:“三爺這也太為難人了,人家只是個小姑娘。”

李景允斜他一眼:“爺院子裏的小姑娘,爺愛怎麽使喚怎麽使喚。”

“就是。”溫故知擡袖掩唇,“反正使喚壞了也是自個兒心疼。”

“嗯?”徐長逸來了精神,“怎麽回事?”

溫故知笑而不語,一雙眼滴溜溜地打轉。

李景允不耐煩地輕踹他一腳:“堂堂禦醫,怎麽跟個碎嘴婦人似的。”

“三爺,這可不是我碎嘴,有眼睛的誰看不見那?”溫故知倚著車壁笑,“你待這小姑娘不尋常得很,五年前的韓霜都沒她這麽受寵。”

“韓霜?”眼裏泛上兩分譏誚,李景允扯了扯嘴角,“爺什麽時候把她看在眼裏過?”

車裏幾人面面相覷,知道是說錯了話,忙轉了話頭:“總之,這小姑娘咱們可得好生看看,若是個老實聽話的還好,若不是,也早些提防,免得咱們三爺吃虧。”

又含了一個蜜餞,李景允抿唇:“她沒有問題。”

“嗯?”徐長逸很意外,“這才多久啊,您就這麽肯定了?”

“爺的人,爺自然清楚。”李景允掀開車簾,看見那抹熟悉的影子提著一壺茶碎步回來,眼裏墨色微泛,“再說了,只是個丫鬟而已,沒別的。”

溫故知咋舌:“這還叫沒別的?”

“是你小題大做。”他一本正經地擡眼,“主仆之間朝夕相對,難免比旁人親近,我眼裏又是不能揉沙子的,倒給了你機會起哄。”

溫故知眉梢高挑,摸著下巴琢磨了好一會兒,覺得有哪裏不對,可是又找不到話來反駁。

馬車行至山腰,前頭就是有名的野味居,隊列後頭的車繼續上山,而前頭的這幾輛,便停下來歇息。

李景允下車的時候,殷花月正盯著遠處的人群走神,他站在她身邊跟著看了片刻,沒好氣地問:“有熟人?”

肩膀一顫,花月飛快地收回目光,低頭答:“沒有。”

“那還不跟爺進去?”

“是。”

花月跟著他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小聲道:“公子,奴婢可否暫離片刻?”

一路行進,奴仆也有三急,李景允沒多問,擺手道:“別走錯了地方。”

她低頭屈膝,轉身急匆匆地往林子裏走。

正是用膳時分,林子裏沒什麽人,綠裙子遠遠就看見了她,黑著臉朝她走過來:“怎麽這麽慢?”

花月抿唇,剛開口想解釋,她便打斷道:“也無妨了,我思來想去,你這口無遮攔的極易得罪人,今日那位大人可不是什麽普通人,一步踏錯,咱們都沒活路。與其指望你,不如我自己去。”

微微挑眉,花月道:“他們應該同你說過,我與他是舊識。”

綠裙子上下打量她一眼,撇了撇嘴:“咱們這些通氣的,誰與誰不是舊識?今日本也該我去,你憑空冒出來,若是壞了事,還得我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