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王老爺子躺在病床上, 微微合著眼, 氣若遊絲, 似乎下一秒那一縷氣就會消失了。

明明在上午的時候他看起來還是氣色紅潤、精神抖擻的, 可是現在面上卻是罩著一層灰敗的死氣，看上去十分虛弱。

小人參坐在他的被子上, 身上的參須全部蔫了下來, 就這麽垂在身上——它已經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以前王老爺子一倒下, 它就給他吃自己的參肉，又會讓他恢復精神。

可是現在，它的參肉對他已經沒有任何的作用了, 他已經完全沒有辦法了，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老爺子越來越虛弱下去。

到要天明的時候, 老爺子突然精神了起來，他一雙眼灼灼發亮，氣色也由灰敗轉為紅潤。但是這種精神和服用了人參之後的情況不一樣, 帶著一種讓人心驚肉跳的感覺。

回光返照！

醫生過來檢查了一下他的情況, 忍不住搖了搖頭。老爺子這身體，已經是油盡燈枯了，便是再厲害的天材地寶, 對他也沒有任何作用了。

小人參很難過，它嘴裏發出嗚咽的聲音, 整個人貼到了老爺子的身上。

老爺子卻是很看得開, 他今年九十八歲了, 已經活得很久了，也是到了時候了。

“……其實啊，我當初在山上遇見你，那並不是偶然。”老爺子撫摸著小人參的小腦袋，緩緩的訴說著往事。

那時候，他聽人說那座山上有一只成了精的人參，只要吃了這只人參，那麽肯定能延年益壽的。在知道這個消息之後，老爺子便動了心思。

他上山，便是為了抓住那只人參精，可是沒想到剛好遇見了被玄門中人追捕的小人參。

“當時我想過要不要把你抓起來，甚至我還動過心思，想要把你殺了！”

說到這，老爺子垂下眼看著小人參，道：“所以啊，你不用為我難過的。對於你來說，我是個壞人啊，傻人參，你差點就被我殺了，你知道嗎？”

小人參沒說話，只是把整個人參都往他身上埋。

老爺子呵呵一笑，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來，擡頭看著天花板，喃喃道：“你可真是個傻孩子……”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輕，最後那個“子”字，更是輕得像是一縷青煙，還未來得及在空中散開，便已經消失了。

床上的人，已經徹底沒了氣息。

小人參嗷的一聲就哭了出來，它把自己埋在老爺子的衣服裏，整個人參都被自己的眼淚給打濕了。

王家現在已經沒有多少人了，兩個孩子都才初中，年紀小，也沒在這守夜，回家去睡了。

所以，陪伴著老爺子最後一段時光的，只有一只小人參。

顧蒙他們吃了早飯過來的時候才知道這事，小人參把自己埋在花盆裏，花盆裏的土都被它自己的淚水給打濕了。

醫生們也沒注意到這個放在床頭櫃上的這個花盆，倒是有人聽到了一兩聲嗚咽聲，不過沒看到哭泣的人，這人自己在那腦補，差點把自己給嚇到了。

“王添死了。”小人參趴在花盆裏，揚起自己的腦袋，巴巴的看著顧蒙。

顧蒙唔了一聲，伸手把花盆捧在手裏，語氣平淡的道：“生老病死，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原本他應該在六十八歲的時候就該死去，是你讓他活到了九十八歲。”

話雖這麽說，可是小人參還是很難過，參須搭在小花盆邊緣上，整個人參都在往下掉著水，把花盆裏的土都給浸濕了。

顧蒙抱著它走出病房，走到樓下的大廳的時候，她突然停下了腳步，一雙眼往右手邊看去。

在她右手邊，一個女孩子手裏拿著醫院的檢查報告，一副神思不屬的樣子，面上的表情好像有些高興，又有些憂愁。

“白曉。”顧蒙叫了一聲。

聽到自己的名字，白曉猛的擡起頭來，等看見顧蒙，她下意識的就把手裏的身體檢查報告往身後塞了塞。

“顧蒙……”她叫了一聲，然後若無其事的問：“你怎麽會在醫院？是哪裏不舒服嗎？”

顧蒙搖頭，道：“我來醫院看個人……”

一邊說著，她一邊用有些奇怪的眼神看著白曉，然後目光落在了她的肚子上。

注意到她的視線，白曉的手一抖，下意識的就想伸手去捂住自己的肚子。

“你怎麽這麽看著我？”她問，表情有些僵硬。

顧蒙收回視線，道：“沒什麽。”

說到這，她頓了頓，道：“你要注意身體啊。”

聞言，白曉的表情更不自在了，道：“謝謝你的關心，我會注意自己的身體的……啊，我還有事，我就先走了啊，再見啊。”

說完，不等顧蒙反應，她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

對著她的背影，顧蒙慢吞吞的說道：“再見。”

去超市買水的閻羅走過來，扭頭往白曉離開的方向看了一眼，一邊把買來的酸奶遞給顧蒙，一邊問：“你認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