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3頁)

這些土雞身懷異術,初來乍到便學會飛檐走壁。

每天早上與小區裏的大媽一同醒來,大媽跳舞它們遛彎,大媽唱歌它們打鳴,可謂井然有序。

但決心將生命奉獻給藝術的大媽怎麽能忍受一群會下蛋的母雞。

她們推舉楊大媽為代表,試圖讓她與主人進行深層次的交談。

在敲數次門無人應答之後,楊大媽惡向膽邊生,終於決定翻墻去看看,然後一落地,“哎喲”一聲,被雞給啄了屁股。

楊大媽退休前是個領導,一輩子只啄人民群眾的屁股,斷然不能被一只雞欺負。

她覺得,這事不能就這麽算了,於是報警。

李文瀚風塵仆仆地趕來,看著大媽的屁股面露難色,聲情並茂地問:“阿姨,我對您屁股的遭遇十分同情,但這些雞我可是養在自己院子裏的,要是我哪天養了一只老虎在屋裏,您也自告奮勇翻墻進去?”

楊大媽神情肅穆,大聲喊到:“呸,養老虎可是違法的!”

李文瀚點頭同意:“是是,是這麽個理兒,但我家這些雞監護人都在鄉下,我也沒有權利替它們擔著不是,要不,阿姨您看這樣行不行,我回頭跟它們商量商量,興許它們羞愧於心,齊心協力努力努力,能賠您兩筐蛋,個頂個的大,還是黃心的。”

楊大媽沒有答應,她覺得君子不食嗟來之食,何況靠的還是她碩大的屁股。

陸行州不知道李文瀚與街坊鄰居發生的這些事情。

他此時從一群婦女同志手中脫身,看著她們一哄而散,復又聚在一起歌舞升平,像是之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站在原地神情有些茫然。

李文瀚推他一把,兩人踏進籃球場,陸行州把手裏的球往籃筐處一投,穿了個空心,接著擡頭看向頭頂黑色的天空,寥寥幾顆星,與地上的熱鬧熙攘有所不同,難得地勾起嘴角笑了出來。

他看著身旁的李文瀚,歪著頭,低聲道:“我在讀佛經的時候曾經糾結過‘諸法無我’的意義,我那時以為獨善其身可以不為眾生苦,不為抱身蒙蔽,但看見剛才那些人,我又覺得,我其實也並沒有那樣厭倦這些塵世裏的土。”

李文瀚接過彈過來的球,擡頭望天空,假裝那裏還有雲朵。

鼻子往上一皺,眼看著笑出聲來:“我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竟然信了佛了。嘖,你們這些搞理工的,總是這麽奇怪。我告訴你啊,對於咱們這大多數普通人來說,‘性空’不過是順應世界發展規律的過程。清凈本性自然好,但現實中的愛欲嗔癡也不是洪水猛獸。”

說完,他將手裏的球甩向陸行州,重新說到:“我知道你的人生軌跡和大多數人不一樣,林阿姨的事讓你一直有一些…算是避世吧,加上你爸這人不重家庭,也是該的。但無論你怎麽抗拒別人進入你的生活,怎麽排斥與別人分享你的人生,其實你終究還是愛這人間三千煙火的。‘從心所欲不逾矩’之所以比‘知天命’要難,不過是因為人們看不透這‘空’,看不透這其中的‘有’,誰知道呢,或許我們一輩子也看不透。但是誰管他,咱們都還年輕,擡頭看天,天就是天,低頭看地,地也是地。你來這世上走一遭,除了那些磨磨唧唧有的沒的,總還有吃喝嫖賭的樂趣,總得嘗嘗蒙中宴的羊肘子,還有全聚德的大豬蹄,不是嗎。”

兩人從球場裏出來,帶著一身通透的汗水,門口的舞蹈隊依然在揮霍她們年邁的熱情。

陸行州一邊解開領口的兩顆扣子,一邊看著身邊的人群問:“你說陸萌到老了會不會也這樣。”

李文瀚用毛巾擦著汗,搖頭回答得十分篤定:“不會,她心性高,到時間大概只會找個地方將自己埋了。”

陸行州又問:“那你呢,你想要埋在哪裏。”

李文瀚回答不上來。

他一來不是女人,腦中沒有那麽多哀感頑艷的東西;二來他生性樂觀,比起埋自己,或許更希望能有好友二三,找個安靜的地方與他們天天三缺一。

兩人走在路上各自沉默著,眼看快走到車旁,一個微細的女聲忽的從身後響起。

——“李文瀚?”

陸行州回頭,透過路邊的燈光看向樹下的姑娘。

這位女同志被稱為姑娘或許有些不適合,畢竟從感官上而言,她已經不再年輕了。

但李文瀚站在原地打量一會,卻是十分高興,臉帶笑容,立即開口寒暄了起來:“喲,章悅,巧了,我們之前還才提起過你,這位你還記不記得?陸行州,當年咱們學校的校草。”

章悅雖然喊著李文瀚的名字,眼睛卻一直在陸行州身上輾轉。

正如李文瀚所說的那樣,她和過去不同了,印象中肥胖的外表換去,剩下一張鵝蛋似的臉,五官並不算很美,卻難得有一份恬靜的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