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月下思人

兩個時辰後,關公公戰戰兢兢進來稟告:“陛下,武貴妃一直在殿外跪著……”

梁戰不為所動,神色冷漠無比:“她願意跪,就繼續跪著吧。”

後妃本來就是用來維系和前朝將領的關系紐帶,他以前之所以寵著她,不過是看在她哥哥的面子上。

如今,她哥哥死了,她也沒什麽利用價值了,他也沒耐心慣她了。

這個時候,她若安分一點,懂得審時度勢一點,乖乖地待在她的榮華宮裏,不在他面前晃悠,他或許還能看在她服侍了他這麽多年的份上,尚存三分憐憫,偶爾想起來,還會去見她一面,寵幸她一回。偏這女人沒有一點自知之明,這個時候還敢來煩他,還敢當著這麽多宮人的面大言不慚,胡說八道,實在是令人心生厭棄。

武平是個窩囊廢,虧他那般信任,將雍陽交給他鎮守,卻連一個黃毛小子都奈何不了,真是令他失望。

“廢物!通通都是廢物!”梁戰越想越怒,大手一揮,桌子上的奏折本子全都被他揮到了地上。

關公公內心嘆了口氣,躬身輕輕退出。

禦書房外,武貴妃跪在堅硬清冷的地板磚上,雲鬢散亂,花容慘淡,臉上淚痕斑斑。

時間從沙漏之中一點點的過去,她越跪,心就越涼。

人走茶涼,如今,她總算是真切體會到了這個真理。

哥哥死了,他屍骨未寒,皇帝就將她棄之如敝屣,真真是涼薄無情之人。

她身為貴妃,往日裏風光無限,爭著來巴結她的人何其多?

可眼下,她失了寵,那些人通通都不見了。

偌大的宮殿之外,竟沒有一人來安撫她,宮女太監從她身邊經過,也視若無睹,世態炎涼,令人心寒。

武貴妃跪在地上,豐腴的身形搖搖欲墜。

年幼的十七公主聞訊趕來,垂淚將母妃扶起,哽咽道:“母妃,咱不跪了,回宮吧。”

武貴妃目光無神地看著自己的女兒,喃喃道:“十七,你說你父皇為什麽不肯見我?”

今年才十二歲的十七公主雖然身在皇家,卻無一絲皇家公主的驕縱跋扈,她含淚道:“母妃,事到如今,您還不明白嗎?舅舅死了,武家的樹倒了,這個時候,父皇正在生氣呢,您又何苦來觸這逆鱗?”

武貴妃聞言忍不住再次落淚,她的女兒,才十二歲的女兒,人心看得竟比她還通透。

她膝下無子,只有這一個女兒,如今,哥哥死了,武家沒了指望,她和女兒,也只能相依為命了。

“是啊,我怎麽能這麽傻,還奢求著,來他這裏尋求一絲絲的安慰呢?”

武貴妃喃喃地說著,被女兒和貼身宮女攙扶著,踉蹌著蹣跚而去。

最是無情帝王家,自古如是,從無例外。

……

雍陽。

洗去白日裏的狼煙和喧囂,這座重新易主的城池終於安靜下來。

夜色如水,月華似練,銀色的清輝從天空灑落下來,照著這座剛被戰火洗劫過的城池,四野朦朧,難得靜謐。

古老而又厚重的城墻上,劍眉朗目的青年玄衣如墨,獨自坐在墻垛上,捧著一支古樸的塤在吹。

塤聲幽幽,伴著飄飄悠悠的古韻,氳染了這一方天地,給黑夜以亙古的辱重與滄桑。

風劃著雲舟悄然而過,一不留神與塤聲撞了滿懷。薄唇間緩緩溢出的,是泥土的厚重與歲月的氣息。月光灑在吹塤人好看而又蒼白的臉頰上,勾勒出深深淺淺厚重不一的陰影,顯得這輪廓在夜色裏愈發地憂傷和惆悵。

青衣小廝當陽垂手靜默地站在不遠處城垛下的陰影裏,神色有些擔憂地看著他的主子。

半年前,他奉命伺候這位新主人,他只比自己年長幾歲,卻好似經歷了幾世的滄桑。

他沉默寡言,不愛說話,做事卻幹脆利落,絕不拖泥帶水。雖然很好伺候,但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清冷氣質和透出來的生人勿近的冷漠,卻讓人望而生畏,就連他這個貼身小廝,每每靠近他,也都是小心膽怯,如履薄冰。

他的骨子裏流著的是皇室的血脈,所以,他的出身是高貴的,這樣的主子,本應該尊貴肆意的活著,可他,卻為了替太子和大將軍正名,為了天下蒼生和大義,不得不披甲上陣,浴血陣前,九死而一生。

白日裏的那場戰事,他也參與了,他親眼看著少主是如何的英勇殺敵,如何的身先士卒。

也因這一戰,他徹底奠定了自己在北伐軍心中無可取代的地位,如今將士們提起他來,都由衷地豎大拇指。

可以說,雍陽這一役,少主一戰成名。

外人只覺風光,無數贊美傾慕的聲音傳來,可他卻看得出,少主並不快樂。

不然,為什麽連今夜的慶功宴都沒有參加呢?

忠勇侯被殺,他的屬下和部將悉數被擄,侯府如今易主,成了少主的新府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