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悲歌

韓墨辭釋然。

這就說得通了。

如果那對夫妻是東皇人,那麽,藏於鳳凰山中的那些人,一定就是這對夫妻的舊部下吧?

可爹爹跟那些東皇人有交情,那麽,爹爹他也是……

他驚駭地擡眸望向父親。

韓青山卻似已經醉了。

他趴在桌子上,醉眼迷離,以筷擊碗,嘴裏哼起了一支蒼涼哀婉的曲子來:

“悲歌可以當泣,遠望可以當歸。

思念故鄉,郁郁累累。

欲歸家無人,欲渡河無船。

心思不能言,腸中車輪轉。”

如此幾遍後,聲音漸低,最後幾不可聞。

韓墨辭被這闕詞中的悲愴所震撼到,怔忡良久,一時竟似癡了。

再定睛望去,卻見父親已伏在桌子上,不知何時已沉沉地睡著了。

嘆息了一聲,他起身走過去,將父親的身子攙扶起,扶到了床上躺下。

脫了鞋,拉過被子替父親蓋上,看著那張沉睡中依然緊蹙著眉頭,眉宇之間透露出一股莫名的悲涼之色的臉,他怔怔地站在床邊,佇立良久。

父親和那對梁氏夫婦,一定有過一段非常刻骨銘心的故事吧?

那定是一段摻雜著愛與恨,血與淚,陰謀與算計,悲憤與絕望的,很不堪回首的記憶。

這麽多年,他始終不曾與人說起,唯有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會到地下室中偷偷地去祭拜一下故人。

父親的心裏一定是很苦的吧?他把這些都藏在心底,一個人扛著,該有多累啊。

悲歌一曲代替思家的哭泣,無法還鄉,登高望遠就當作回到了故鄉。

茫茫的草木,重重的山崗遮住了望眼,思鄉的憂愁盈滿心懷。

家裏已經沒有親人了,哪裏還有家可歸。

即便是有家可歸,也回不去,因為前途坎坷,走投無路,無船可渡。

思鄉之情、痛苦遭遇很想向人訴說,但有許多難言之隱無法傾訴,只好憋悶在心中。

心裏萬分痛苦,就像車輪在腸子裏轉動,一股陣陣絞痛。

正因為父親曾經失去了太多,怕再失去他,所以對於他要去當捕快這件事,才這麽激烈的反對吧?

“爹,你放心,我會照顧好自己的。”他輕輕地,對父親,又向是對自己許諾著。

說完,他悵然一嘆,轉身收拾了桌上的杯盤狼藉,然後離開了父親的屋子。

輕輕關上門的刹那,他沒有看見,本該沉睡的父親,布滿皺紋的眼角,緩緩地流下了一行渾濁的老淚……

第二天一早,韓墨辭起床之後,發現父親已經起來了。

他做好了早飯,正坐在飯桌前等他。

“爹,你這麽早就起了?怎麽不等我來做早飯?”

韓青山笑了笑,和藹道:“年紀大了,睡眠也少,索性就起來做點事。洗漱了嗎?過來吃吧。”

“嗯。”韓墨辭走過去,在桌旁坐下來。

拿了一張菜餅子,慢慢地撕了往嘴裏塞,他斟酌著,開了口:“爹,昨晚……”

“昨晚我喝多了,”韓青山打斷他,淡淡道:“我不記得發生了什麽事,你也當什麽都沒有發生吧。”

韓墨辭怔了怔,菜餅子在喉間輾轉哽咽,最終被他用力地吞咽了下去,隨即,吐出了一個字:“好。”

韓青山點點頭,一邊喝著粥,一邊道:“你要去衙門當差的事,跟大丫說了嗎?”

“說了,”韓墨辭道,“她也很贊成。”

韓青山送到嘴邊的菜餅子頓了頓,然後,道:“如果你們都已經想清楚了,那就去吧。”

韓墨辭訝然:“爹?”

昨天他不是還非常強烈的反對嗎?怎麽今兒就同意了?

韓青山的神色淡淡的,眼皮子都沒有擡一下,看不出來有什麽情緒。

等吃完了手裏最後一塊菜餅子,又將碗中最後一口粥也呼嚕著喝完,他這才放下碗,淡淡道:“既然決定了,就好好幹,不要給家裏人丟臉。”說完,他起身,走出了堂屋。

韓墨辭半晌才回過神來,趕忙應了一聲:“誒。”

飯後,他去找謝悠然。

“我爹已經同意我去衙門當差了。”他把父親之前反對,早上又同意了的事說了一遍。

“那是好事呀。”謝悠然笑道:“怎麽你看起來似乎有點不高興呢?”

韓墨辭腹中話語輾轉幾番,最終還是沒有把昨夜在自己家中發現有地下靈堂之事說了出來。

不是他信不過她,而是,這樣的事,少一個人知道,就少一份麻煩。

事關重大,他不想把她也牽連進來。

“沒什麽,”他道,“只是昨晚沒有睡好。”

不對,他有心事。謝悠然一眼便看穿了。但是他顯然不想跟她說。

不過,他既然不想說,那定有不想說的理由,她不會逼他。

只是笑了笑,道:“你打算什麽時候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