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邪門

謝悠然裝作沒看到兩個妹妹的互動,她把還剩下的幾小截南瓜藤給剝了,切成碎丁,又揀了幾個昨兒她們從後山摘回來的辣子切碎,和南瓜藤一起下鍋,幹炒片刻,加鹽,加水,煮了會兒,起鍋。

正好放在後灶眼的番薯糙米粥也好得差不多了,她便囑咐了三丫一句:“去叫娘吃飯。”

“哎。”三丫歡快地應了一聲,跑出去叫人:“爹,娘,吃飯了。”

這裏鄉下的人都吃兩頓,早上一頓,晚上一頓,鎮上城裏那些大戶人家才吃三頓。

因為中午時間長,所以大家一般早上也會吃豐盛一點,添個硬菜,不然沒力氣幹活。

但他們家窮,沒那麽多講究,只能有什麽吃什麽了。

本來他們家是在屋裏吃飯的,但是謝悠然實在受不了那股子味兒,所以這幾天她都是把桌子擺到院子裏吃的。

剛擺好桌,粥和菜都端上桌,渣爹謝保順就攙著楊氏出來了。

他是個清俊瘦削的男人,生活的不如意使他整個人都有些喪氣,對著人時,總會不自覺地將背佝僂下去,顯得有些怯懦和陰郁,明明才三十出頭,骨子裏卻透出一種頹廢消沉的感覺,一點壯年男子的精氣神都沒有。

大抵是昨晚吃了兔肉,還在回味那味兒,此刻一看到桌子上簡單的飯菜,順口就說了一嘴:“怎麽吃這個?不是還有半邊兔肉嗎?”

話音剛落,就察覺到兩道鋒利如刀刃的光芒朝自己射了過來。

他下意識看過去,卻見大閨女低眉垂眼,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兒吃飯,一點異常都沒有。

他怔了怔,難道是自己剛才產生錯覺了?

楊氏素來以夫為天,丈夫說什麽就是什麽,此刻聽到丈夫的話,也看向謝悠然,問道:“大丫,那兔子肉……”

謝悠然淡淡道:“留著下回吃罷,總不能有什麽好東西一氣兒全都給造了,日子還長著呢。”

謝保順看了看閨女不太好看的臉色,轉頭就沖楊氏呵斥:“你這婦人,我就那麽隨口一說,你還問閨女幹什麽!”

楊氏頓時就有些唯唯諾諾。

謝悠然看不下去了,她最討厭這種窩裏橫的男人了。自己沒出息,在外面挺不起腰杆來,倒在家裏作威作福來。

當下碗筷一放,捂著頭叫喚起來:“哎喲,哎喲!”

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楊氏急急道:“大丫,你怎麽了?”

謝悠然呻吟:“我頭疼。”

楊氏連忙扶著腰站起來,“怎麽好好的又頭疼了?”

謝悠然道:“大概是上回撞墻留下的後遺症吧。時不時的就發作。哎喲,可疼死我了!”

聞言,謝保順一臉的青紅交加。

楊氏急死了,“她爹,這可如何是好?”

謝保順遲疑了一下,“要不,找村醫來看看吧。”

“不用,”謝悠然道,“我這毛病我自己知道,就是不能生氣,一生氣頭就疼。”

楊氏愣住了,下意識望向自家男人。

謝保順頓時臉色有些難看,“大丫,你可是還在怪爹拿你抵債的事?”

謝悠然嘴裏哼哼唧唧著,不回答。

楊氏臉色作難地拉了拉男人的袖子,央求似的道:“她爹!”

謝保順神色愧疚。

本來欠了賭債之後,他也沒有動過拿閨女抵債的念頭,是王癩子等人又是威逼利誘又是拳打腳踢地逼迫他,他才寫下那紙文書的。事後也很後悔,但他不敢去找王癩子討說法。大丫撞墻之後,他腦子裏當時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等他回過神來之後,才發現自己又習慣性的逃跑了。這些年,一遇到事情,他就養成了逃避的習慣,本能的反應促使他,再一次做了逃兵。

他在廢棄的山神廟裏躲了兩天,生怕王癩子找他麻煩。餓得頭昏眼花實在熬不下去時,他偷摸著出了山神廟,想去找點東西吃,路上遇到了上山砍柴的西風,告訴他,大丫沒死,還把他欠的賭債給還了,謝保順不敢相信,半夜偷摸著回了趟家,楊氏告訴他這兩天家裏發生的事,他這才終於松了口氣。

他知道自己渾,沒出息,但他畢竟也是個爹。對於大閨女,始終心懷愧疚。

因此,當她一提到撞墻的事,他就覺得臉上發燒,有點掛不住。

於是咬了咬牙,道,“大丫,我知道這事是爹做得不對,爹向你道歉。爹也向你保證,今後再也不賣你了。”

謝悠然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不賣我,賣二丫三丫嗎?”

二丫三丫陡然緊張起來:“爹……”

“啊不不不,”謝保順忙不叠擺手,“誰也不賣了,我就守著你們好好過日子。”

謝悠然挑眉,“也不賭了嗎?”

謝保順本來有點遲疑,但不知道怎麽回事,一接觸到閨女那直逼人心的眼睛,竟鬼使神差地道:“不,不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