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紀憶到香港後的第二周,收到一封群發郵件。

標題是:告別我們永遠的班長。

這封郵件,她一直沒有打開過,未讀郵件帶著對那個樂觀開朗大男孩的懷念,被封存在了qq郵箱的最深處。不會刪除,也不敢打開。

2005年夏。

紀憶結束港大交換生的一年學習生活,臨走前,她和同班同學結隊,去尖沙咀自處閑逛。他們十幾個人都穿著白色T恤,藍色長褲,背著雙肩包,因為同學來自各國,所以大家都用英語交流著,紀憶走到碼頭時,看到冰激淩車,就買了一盒。

艷陽灼人,她坐在岸邊回廊的陰涼處。

橙黃的冰,挖起來吃到嘴巴裏,還有一年,還有一年她就要大學畢業了。

她手機在響,懶得聽。

直到打電話的人都已經走到她身後,看著她低頭,慢慢一口口挖,看起來吃的很慢,順便含在舌尖消暑。

“西西。”

她嚇了一跳,回頭。

王浩然將手機在手裏把玩著,有些無可奈何看她:“我說好了,要在這個時間打你電話,你怎麽不接?”紀憶顯然已經將這個“說好了”給忘記了,很不好意思笑笑:“太熱,有點兒曬糊塗了。”

王浩然正好在香港,知道她要回京,就約了個時間,想要帶她在香港玩。

其實也沒什麽特別玩的地方,紀憶想了會兒,說,去看海豚和大熊貓吧,後者對紀憶也屬於言聽計從的類型,從初次相遇看到她在自家窗台外哭開始,就覺得這個小姑娘很惹人疼,不自覺也就惦記了這麽多年,期間不敢太接近,怕年齡差距嚇到這個小姑娘,最多也就和季成陽提到過……洛麗塔的誘惑。

紀憶和同學做了個簡短說明,和王浩然叫了個出租去海洋公園,來這裏一年的時間,她竟然從來沒有重溫過這段旅程,那年和季成陽的旅程。他們做纜車到山頂時,剛好接近十二點,正是海豚表演的時間。

紀憶憑著上次的記憶,帶著王浩然小步跑著去趕海豚表演的時間,一路跑一路跑就忘記了身後的人,等到氣喘籲籲地站在看台的最高處,海豚恰好就在音樂高潮中跳出水面,觀眾席爆出一聲巨大的喜悅的歡呼。

她一眨不眨地看著海豚,視線去努力尋找著曾經自己和季成陽坐著的地方,過去了這麽久,她竟然能憑著印象立刻就認出來。

那裏,在烈日下,是空著的。

沒有人。

她甚至還能記起當初被季成陽拉著手,在身後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走進陽光裏,曬得睜不開眼睛,就這麽坐在被烈日曬得燙人的座位上……

眼眶酸酸的,特想哭。

還是……已經哭了?

她摸了摸臉,悄悄擦掉眼淚。

心底裏那麽深刻的感情,卻沒人知道,所有的一切都只有她還記得。

頭頂忽然被帽子蓋住,一個冰激淩被剝好了紙質外皮,遞到她眼前。王浩然特地給她買了有著Ocean Park字母的艷粉色的遮陽帽,外加一個降暑的冰激淩,他笑:“這裏太曬了,不戴個帽子,真怕你被曬中暑。”

這一瞬,眼前疊出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她接過冰激淩,低頭吃。

“我想起來一件事,”王浩然看著海豚,慢悠悠地說著,似乎心情非常不錯,“季成陽結婚了,據說是戰地婚禮,可真浪漫。”

她茫然擡頭。

眼淚忽然就掉下來。

胸口,身體,太陽穴,眼睛,瞬間疼痛遍布全身,這種疼,讓她氣都不敢喘。

“怎麽了?”王浩然本來還在看表演,感覺她沒有聲音,回頭卻看到她臉上都是淚,眼睛紅得嚇人,真是被嚇到,攥著她的肩膀追問,“西西?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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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費城

在大洋彼岸的季成陽曾住過的這個房子裏,有一封郵件,從季成陽的郵箱發出,是發到一系列指定的郵箱裏,內容簡單,而又明確:已婚,勿掛。季成陽

到今天為止,這個郵箱的主人已在戰地下落不明,整整兩年。

從他失蹤開始,發送郵件的,

一直是他的多年同學及好友。

這個房間裏曾住過三個人,除了迄今為止留在這裏的這位財經記者,余下兩個反戰人士都在伊拉克戰爭中失蹤,兩個人都是以一家媒體特約記者身份前往伊拉克,卻在屢次被阻止采訪後,決定辭去身上的官方身份,以自由記者的身份深入伊拉克腹地,巴格達周邊。

自此,再無消息。

這個受委托的人,根據兩人離開前的交待,繼續處理著後續的事情。

伊拉克戰爭,是繞過聯合國安理會的戰爭,是真正意義上的非法戰爭。

自03年戰爭爆發後,截止到2005年5月,兩名伊拉克國籍的記者遭受不明武裝分子劫持,並遭遇殺害後,在該國死亡的記者已達到一百人。截止到2005年8月,這場戰爭記者的死亡人數,已超過越南戰爭二十年的記者死亡人數總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