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第2/2頁)

季成陽問:“想到什麽了?”

“嗯……”紀憶揚起臉,“你手術的那天,我去雍和宮給你燒香了。”

“然後呢?”

她聲音軟軟的,仍舊不好意思笑著:“我在想你拆下繃帶,會不會像雍和宮裏的那些和尚。”

季成陽也笑:“出院的時候,也差不多可以長出來一些了,估計更像剛還俗的和尚。”

那也是最好看的……還俗和尚。

季成陽今天似乎心情很好,他說他想吃面,想吃東直門的老北京炸醬面,紀憶瞠目結舌,這是想要橫跨半個北京城吃一碗炸醬面嗎?別說是距離,就是此時的情況,他也不能離開這間病房。關於對炸醬面的爭論,和視頻裏的清華學生提問一起交雜著。

等視頻放到盡頭,兩人的意見也達成了一致,出院後,再補回來。

這天晚自習,紀憶握著筆,趴在課桌上,寫著寫著就笑了。

筆尖輕輕劃著草稿紙。

同桌被嚇得不輕,邊低頭看著自己的數學題,邊輕聲說:“沒事兒吧你?嚇我不輕。”紀憶輕用牙齒咬著筆尾端,輕聲回:“我想吃炸醬面了,東直門那家。”同桌無語。

座位斜後方的趙小穎,小心翼翼遞來一張紙條。

從正式補課起,趙小穎就沒敢和紀憶在說話,終於今晚鼓起勇氣,想打破這個僵局。紀憶頓了頓,接過紙條,展開來看:對不起,西西。

趙小穎的對不起,兩個人都明白,是指那晚讓她孤立無援。紀憶曾告訴自己,只要她先說一句對不起,就原諒趙小穎。她要像季成陽一樣,對命運裏的任何人和事都坦然面對,季成陽都順利渡過難關了,這些事根本就不值得放在心裏。

季成陽出院這天是在周六,也是她每周唯一的休息日。

她算著時間,早上九點多就離開宿舍,卻在門外被暖暖拉住,暖暖站在宿舍樓的大門口,環抱手臂:“去哪兒啊,好幾個周六都不見蹤影,都沒人陪我了。”紀憶含糊其辭:“我……去補課啊,我們歷史老師讓我悄悄地,每周六去她家補課。”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季成陽變成了紀憶的秘密。

他的手術,他的康復,還有他今天出院,暖暖都毫不知情。在暖暖的心裏,她的小叔一定在這世界上某個地方,做著讓人羨慕而崇拜的事情。

“這麽神奇?好學生就是待遇高,”暖暖倒不懷疑,“我忘了和你說,付小寧讓我告訴你,他很謝謝你。”紀憶聽到這個名字,有些不太忍心,手攥著雙肩包的帶子說:“那你幫我告訴他,是我該謝謝他,然後……以後就別做朋友了,祝他幸福。”

紀憶不想再惹出任何事,不想再讓季成陽有任何的失望,她沒有家人指導前行,就要更謹慎走好自己的路。幸好暖暖也沒多說什麽,她沒告訴紀憶,付小寧認為是魯莽害了紀憶,也很內疚,早已做了不再是朋友的準備。

紀憶坐地鐵到積水潭,不過是一段地鐵路程,竟已從細雨綿綿演變成傾盆大雨。她撐傘,沿著運河邊踽踽獨行,鞋子和褲腳慢慢就濕透了。

走了不過二十幾分鐘,到後半段路時,暴雨就如此過去,天放了晴。

她到了他家門外,從書包裏拿出紙巾,彎腰擦凈帆布鞋上的沙子和泥,再去敲門。

大病初愈,又是第一天出院,應該有很多客人吧?

門悄無聲息被打開,季成陽眼前就出現了如此的紀憶。

因為有傘,她上半身幸免淋雨,背著粉藍色的雙肩包,下半身的藍色校服褲子卻從膝蓋開始,一直到腳踝都被淋濕變成了深藍色,白色的帆布鞋也都濕透了,藍色的長柄傘收起來,傘頭就戳在地面上。

傘尖下,有一小灘清水。

紀憶本來是低著頭,在轉著手心裏的傘,聽見聲響,擡頭。

她對他笑,笑彎了一雙眼睛,將喜悅都折進眼角眉梢,露出左側一顆小虎牙的尖尖。她小時候的虎牙沒這麽明顯,隨著年歲增長,這小顆虎牙越來越突出,只要笑,就能露出一個尖,卻不自知。“家裏沒客人嗎?”紀憶輕輕探頭,發現客廳空空蕩蕩的。

季成陽伸手,要接她手裏的傘。

紀憶搖頭:“放在門口吧,拿進去會弄濕你家地板。”

他住的小區是全電梯通行,一層只有一戶,又在十四樓,肯定不會閑雜人拿走傘。紀憶將那把藍色的傘,靠在門口,墻與門的拐角處。

傘支撐在那裏,仍不停滴著水。

十六歲代表著什麽?

擁有身份證,卻還是一個未成年人。

有些話,他還不能告訴她。

季成陽看著紀憶換上白色的拖鞋,走進空蕩的客廳,她的身前和身後是室外投進來的陽光。

他透過陽光,看見細微的塵埃在空氣中漂浮著,有些溫暖的浮躁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