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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麽?”馮清震怒了,“恂兒,你再說一遍!”

元恂猛然扭過臉來,面對著馮清,他粗魯無禮地咆哮著:“對,兒臣不想娶馮家的女兒當太子妃!”

“馮家的女兒母養五代太子,我和先太後親手撫養你十五年,有哪一點失德之處,對不起你元恂?對不起拓跋家?”馮清伸出手指,顫巍巍地指著元恂質問道。

“不錯,大魏開國至今一百多年,也不過八代天子登基為帝,馮家的女兒便母養了四五代天子,於國有功,於社稷有德,於馮家的富貴,更是功莫大焉!”元恂怒視著馮清,反唇為譏,不但語氣已經毫無對皇後的尊重,眼中流露的憤怒和敵視,更是全無母子之情。

“太後不但母養三代太子,還勤政愛民,治國有方,何過之有?馮家的女兒容德雙全、堪為帝偶,秉持宮政多年、上下深服懿德,何罪之有?”馮清駁斥著。

“馮家前後送了五個女兒入宮,卻沒一個女人懷過身孕,沒為我們拓跋皇室生下一個皇嗣,這種不下蛋的母雞,有什麽資格母儀天下?”仿佛從馮清的話裏聽出了什麽很可笑的機鋒,眼淚還沒幹的元恂,突然神經質地大笑起來。

窗外,元恪和元懌互相對視一眼,都感心驚。

由於文明馮太後臨朝執政多年,余威猶在,馮氏外戚的勢力也一直在朝中盤根錯節,馮熙身為太師多年,門客眾多,還被文明太後封為昌黎王,三個女兒先後入宮,嫁給當今皇上,其他女兒都是王妃,勢力遠超拓跋宗室的王叔、王弟們。

馮熙世子馮誕也受封司徒、位列三公,娶了當今皇帝的姐姐樂安長公主,成為駙馬都尉,雖然馮誕和他的父親馮熙一樣不學無術,只是儀表堂堂、衣飾特別講究,但仍然是當朝氣焰熏天的權臣,皇上常與他同起同臥,對這位國舅爺兼姐夫,比對六位王弟還親近信任。

直到去年馮熙與馮誕先後病故,馮家的地位才突然變得微妙起來。

在宮內,當今皇後馮清遠不如當年的文明馮太後手操天下朝綱、結納大臣,在國事上幾無參與機會;在宮外,馮誕與樂安長公主所生的世子馮穆年幼,馮家子侄大多是平庸逐利之徒,皇上南下遷都時,除了馮誕外,一個馮家子弟都沒帶,因此馮誕身亡後,洛陽城裏,如今幾乎已沒有馮家的勢力。

這是不是元恂敢於向馮皇後放肆說出心中怨恨的原因呢?

馮清心底也在這樣猜測著,可她也深深知道,元恂此刻說的話,同樣也是平城民間的多年傳言:大魏皇宮裏,因為“留犢去母”的血腥宮規,生育皇嗣,向來是件格外兇險的任務,所以馮家的女兒一個個都使用了秘藥,以防入宮後懷上身孕。

她本來也不肯相信這傳言,以為姑姑、姑祖母還有姐姐們的不孕是家族遺傳,可直到她入宮的前夜,父親將太後親自密封好派人送來的一匣藥膏放到她案上,馮清才相信了傳說為真。

那盒棕紫色的藥膏裏埋藏了她們馮家女人秘相傳授幾十年的護身寶典,雖然入宮為妃,但她們是不會為實行“子貴母死、留犢去母”殘酷祖制的拓跋皇家生育皇嗣的。

“恂兒,你……你實在太傷母後的心了,”馮清心中一陣慌亂,眼睛也不禁發紅,“這天下哪個女人不想當母親,哪個皇妃不想為皇上誕下子嗣?你怎麽能這樣中傷已故太後?”

“哼,我中傷?”元恂一臉的鄙夷,“母後就別騙我了,整個平城,誰不知道馮太師家祖傳不孕不育秘藥?自景穆帝馮昭儀開始,馮家出了兩個皇後、三位昭儀,可曾有一個生過孩子?當年母後為我講讀過《詩經》,“維鵲有巢,維鳩居之”,講的是喜鵲辛辛苦苦建好了自己的鳥窩,卻被紅腳隼強占走了,母後,你捫心自問,馮家的女兒撫養五代太子,而五代太子之母卻因為“留犢去母”的祖制被殺,別的後妃因生子受累而死,馮家的女兒卻因母養之功享盡人間榮華富貴,這是不是鳩占鵲巢?”

馮清被質問得啞口無言,這本來就是平城魏宮中盡人皆知的秘事,只有口無遮攔的元恂,才敢向她當面責問。

魏宮裏打北魏太祖、道武皇帝拓跋珪手上起,就建立了一種特殊而血腥的立嗣制度。

當時道武帝拓跋珪愛讀漢書,讀到《史記》中漢武帝為防女主幹政,立幼子河間王劉弗陵為太子後,便將劉弗陵的生母鉤弋夫人賜死,留犢去母,以制外戚,不禁拍案叫絕,當即命人制訂“留犢去母”宮規,實行子貴母死,一旦魏帝有嗣被封太子,太子受封之時,也就是太子生母歸天之日。

自道武帝的兒子明元皇帝拓跋嗣開始,到如今的皇帝元宏,已經前後七位帝母被賜死,林貴人是第八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