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冬日的冷陽刺破厚重雲層, 天邊溢出一絲薄光。

天蒙蒙亮的時候,季老爺子的遺體已經被運走了。接下來就是喪禮,老人家早就下了病危通知書,靈堂那邊季家也早就在著手準備了。

季讓獨自一人在花壇邊坐了兩個小時, 直到戚映再次醒來。

他聽見電話那頭傳出窸窸窣窣翻身的聲音,小姑娘大概是在找手機,好半天聽筒裏才傳出她軟綿綿的小聲:“我醒啦。”

他低低嗯了一聲,因全身凍得僵硬,嗓音也啞,緩緩說:“映映,今天不能陪你去看熊貓了, 過幾天好不好?”

她打了個小哈欠,乖乖回應:“好呀。”

她很乖, 從來不過問他的私事。

季讓也沒打算告訴她, 不想讓小姑娘為他難過。

掛了電話,他站起來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季芊發了信息給他,把喪禮的流程大概跟他說了下。

季讓回家換了身衣服, 然後打車去了靈堂。

老爺子的遺體已經處理好了,換上了正式的軍裝, 陸續有人來悼念。

季讓沒跟任何人打招呼, 磕了頭燒了紙, 沉默地站到一邊。喪禮上需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忙進忙出, 都沒時間容他們悲痛。

沒多會兒有個穿黑西裝的人拿著公文包過來找季讓,把一份遺囑文件給他,“季老先生把名下所有遺產都留給了你。”

少年神情沉默,沒有接那份文件,淡聲說:“捐出去吧。”

律師愣了一下:“什麽?”

少年將目光投向遺照:“以爺爺的名義,捐了吧。”

他不想再說話,垂下眼眸,一副拒人千裏的模樣。

門口,幫著季芊接待人的陳風致瞅了兩眼,低聲說:“你爺爺是不是重男輕女啊?居然一點都沒給你留。”

季芊無語地看了他一眼:“不懂就閉嘴。”

陳風致聳肩:“我懂,彌補嘛,可看阿讓的神情,好像並不接受。”

兩人正聊著,季偉彥從外邊走進來,他剛才去外邊接季老爺子生前的摯友,也是忙得無暇分身。季芊喊住他:“二伯。”

季偉彥轉過來:“怎麽了?”

季芊皺著眉:“蘇蓉沒來吧?”

季偉彥頓了一下,低聲說:“沒有,我讓她回去了。”

季芊眼神閃過一抹厭惡,但面上不做表露:“這樣最好,身體又不好,來了也是添亂。這兩天阿讓都在,你別讓她過來。”

季偉彥沉默應了。

等他一走,陳風致才開口:“你跟你二伯說話也太不客氣了。”

季芊不以為意:“在有關這個問題上,我已經很客氣了。”她看了眼站在靈堂裏的季讓,“當年要不是我在國外上學,我真的……”

到底是隔了一層關系,只是站在侄女的立場,有些話也說不得。

剛好她爸在外邊叫他:“芊芊,去接一下你陳叔叔。”

季芊適時打住,跟陳風致揮揮手,趕緊往外走,走了兩步又想到什麽,回頭跟陳風致說:“阿讓應該沒吃飯,你帶他去吃點東西。”

陳風致點點頭,很有季家女婿的自覺,走到季讓身邊站著,還跟來悼念的親朋點頭致意。

季讓轉頭看了他一眼:“你怎麽又回來了?”

陳風致:“祖國是我家,我得常回家看看。肚子餓嗎?走,去吃點東西。”

季讓不想理他:“不餓,不吃。”

陳風致嘆氣:“得守到明早呢,去吃點吧。”

季讓不理他了,盯著地面看,連眼神都不給他一個。陳風致等了半天,無奈地給季芊發消息:“沒能完成任務,請主上降罪。”

季芊回了一串省略號給他。

淩晨發出去世的消息,臨近傍晚來悼念的人才多了起來,都是從全國各地趕過來的。

季讓就在那站了一天。偶爾走神,會想起小時候犯了錯,在部隊大院被爺爺體罰,頂著大太陽站軍姿,一站就是幾個小時。

有幾次還曬暈過去,那時候奶奶還在,跺著腳罵爺爺老頑固,然後做消暑的綠豆湯給他喝。

哭聲扯回了他的思緒,現在跪在靈堂前痛哭的也不知道是哪個親戚,季讓只掃了一眼就把視線移開了,隨意掃向門口時,看到穿著黑衣服的小姑娘,手裏拿著一朵白菊,站在等待悼念的人群末尾。

像座石像站了一天的少年終於邁開步子,大步走了過去。

戚映也看見他過來,抿著唇淺淺笑了一下。

季讓走到她身邊,低聲問:“你……”嗓子啞得發疼,他咳了兩聲,才重新恢找回嗓音:“怎麽來了?”

她小聲說:“季芊姐姐說你一天都不吃飯。”她仰著小臉看他,眼神柔軟:“等我悼念完,我們去吃飯好不好?”

季讓摸了摸她的頭,臉上總算有點笑意:“嗯。”

等小姑娘磕完頭獻完花,季讓無視周圍好奇的視線,拉著戚映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