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驚世駭俗(第2/3頁)

衛青一直催促著她,他頻頻來到公主府,這件事也漸漸被長安的皇族風聞。

大家議論紛紛,說好說壞的都有,有人為他們嘆息;有人為他們高興;也有人說此事大逾禮制,應該重辦;還有人罵平陽公主下賤,竟然一輩子都在等候一個舊日的騎奴;更有人為趙吉兒抱屈,說平陽公主奪人丈夫,極為可恥。

昨天,衛青向她下了最後通牒,威脅她說,如果她再不去向武帝要求,與曹壽離婚,下嫁長平侯、大將軍衛青,他在今年春天最後一次出關作戰的時候,會把自己當一個沖鋒的小卒一樣,送入匈奴騎兵的刀劍叢中,力戰而死,讓她到漠北鹽磧中去尋找他的屍骨。因為,為了這份艱難的愛,他已經無望地等待了十八年,不願意再等下去。

平陽公主哭了,答應明天給他一個答復。

此刻,下午的太陽掛在竹林之外,她心事重重地坐在自己的書房中,在仔細地縫一件征袍,袍上,她繡了幾行詩:

北風其涼,

雨雪其雱。

惠而好我,

攜手同行。

其虛其邪?

既亟只且!

……

讓她的心也跟著衛青去漠北吧,從很小時候起,平陽公主就已經向往出漠南,為大漢一戰。現在想起來,也許是衛青那勝過常人的少年抱負和騎射絕藝,令她產生了欽佩之情,進而成為愛慕。

正月初三,曹襄該從河東郡封地動身了吧?

他懷著少年人的雄心,想征服長安,想再現母親和舅舅當年的風采。

平陽公主沉浸在自己的思念之中。

“長公主。”如意忽然輕叩門扉,從外室走了進來。

平陽公主從妝台前擡起了臉:“什麽事?”

“您看看這是誰。”如意微笑著,向旁邊一閃身。

一個高挑身材、卻微微顯得單薄的少年站在門前那黃昏特有的朦朧背景中,竹葉在他身後寂寞地搖響,越發襯出他的清秀和俊朗。

平陽公主按不住自己的激動,她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怔了半晌,才喃喃喚道:“襄兒?是你?真的是你?”

“是我,是您的襄兒,母親!”他的聲音有些渾厚了,再不像三年前那般清脆童稚。

“你長得這麽高了……”平陽公主的視線禁不住變得模糊,她的聲音哽咽起來。

“孩兒拜見母親大人。”曹襄一撩自己的深青色袍角,深深地跪伏在地。

“快起來……”平陽公主一陣慌亂,躬身扶起曹襄,一股帶有乳香的氣味,在他清潔平滑的發絲上散發著,那是她極為熟悉而親切的氣味,是的,這是她的襄兒,是她生命中最重要也最愛惜的人之一。

她猶豫了一下,沒有像從前那樣,一把將曹襄攬入懷中。

畢竟,他已經不再是個依戀在她懷中呢喃的幼兒,也不是那個對母親的昔日輝煌和過人的才能崇拜不已的孩童。這個曾經因難產讓她痛苦難耐的孩子,他已經是個成人,是個英偉男兒和懷有壯志的少年。

“用過飯了嗎?”她像個普普通通的母親那樣,只會詢問這些問題。

“還沒有。”在曹襄看來,和三年前相比,母親幾乎沒有什麽變化,仍然溫和、美麗、氣度高貴,神色中仍然帶著一絲憂郁,卻少了些讓他痛心的落寞,“兒子急著想趕來與母親相見,只在路上吃了些幹糧。”

“那好。”平陽公主欣喜地說,“如意,讓廚下備宴,我要和襄兒好好喝一壺酒。”

曹襄的神色卻有些為難:“母親,你……不用忙了。”

“怎麽?”平陽公主敏感地發現了他那奇怪的表情。

“孩兒……在城中吃飯。”曹襄低下了頭。

“什麽?”平陽公主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成年的兒子,也要像他的父親曹壽一樣,棄她而去嗎?

曹襄坦然地擡起頭來:“襄兒離開長安已經三年,很想念母親,但也想念從前在城中一起嬉遊的少年們。”

平陽公主的眼中浮上了一層淡淡的憂傷:“娘知道。他們常給你寫信嗎?”

曹襄有些不忍心,他扭過臉去,不願與母親對視:“明天我會來看你,母親。”

平陽公主再次吃驚了:“你今晚不回來嗎,襄兒?”

“孩兒想住在長安城裏。”曹襄輕輕伸出手去,碰觸了一下平陽公主眼角的皺紋,“那座從前由父親建造的侯府,我上個月已經命人打掃了。”

竟然事先沒有告訴她。平陽公主扭過臉去,沉默了,她心下有些受傷害的感覺。

“娘。”曹襄有些怯生生地喚道。

平陽公主頓時被他的小心翼翼喚出了無限感傷。她怎麽能跟這個三年沒見面的孩子生氣?三年了,她沒有付出一點愛和關懷,卻向他要求無限的尊重和依賴,這怎麽可能?

在沒有母親的歲月裏,襄兒已經自己長成了一個十分有主意的男子漢。他不願意住在母親的公主府裏,是他已經獨立的表現——他現在也是自己有屬地和大邑的諸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