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輾轉反側(第2/3頁)

門外,日頭已升至半竿,紅色的朝霞映在雪地上,艷麗非凡。村外一群幾百人的騎奴隊伍,衣鮮馬怒,聲音喧嘩。

“公主呢?”領頭的一個侍衛揮著長刀,逼問幾個村婦。

“孤在這裏!”平陽公主微微一皺眉,朗聲說道。

騎奴們歡呼起來,帶隊侍衛將一個牛角放在口邊,“嗚”的一聲,吹將起來。

過了片刻,只見村外又是一支幾百人的隊伍馳來,最前面的黑馬上,是一位穿青灰色貂衣的面貌俊美的青年人。他眼睛紅腫,神情激動,遠遠看見平陽公主的影子,便迫不及待地向馬臀猛抽一鞭,黑駿馬狂奔起來,將白色雪粉踢得滿天飛揚。

“平陽!”黑衣青年在石屋門前飛身下馬,一把將平陽公主攬入懷中。

面對曹壽憂心忡忡的臉龐,平陽公主幾天來的怨氣頓覺煙消雲散。她沒有掙紮,任曹壽將她抱上馬去。

馬隊外,圍觀著的村民村婦臉上,都流露出艷羨的神色,這樣一對青年美貌、華麗尊貴的夫妻,是任誰也要羨慕的神仙伴侶吧?

平陽公主正得意間,忽然覺得自己的臉上停留了一道冰冷的目光,她的眼角順著這目光的來向瞥去,只望見村落外面,孤零零地站著三人一馬。

馬上,馱著奄奄一息的侍婢如意,馬下,一邊站著那個侯府的中年馬夫,另一邊站著身材瘦削、臉色發白的衛青。

衛青正在遙遠處呆呆地看著平陽侯夫婦,他眼睛裏流露出來的神情,不知道是惆悵、酸楚還是憎恨。

他深藍色的袍角正被晨風吹動,在空中狂亂地翻飛,雪地上映出他格外瘦削的身影,那身影,顯得有些孤獨和單薄。

平陽公主不願再看見衛青令人心碎的身影,她將臉扭過去,伏在曹壽懷中,嗔怪道:“我前天下午就在風雪中迷了路,此刻你才來找,就不怕我有個三長兩短?”

曹壽還不及答話,一旁站著的管家已賠笑說道:“公主說的是。侯爺一回來聽說了此事,三天兩夜沒有合眼,帶著人找遍了灞河邊所有的村落、道路和山谷。昨天傍晚,侯爺連聖旨都沒有接,就忙著找到這邊來,半夜裏在路上連人帶馬摔了一跤,左臉全擦破了,腿也拉傷了。”

平陽公主這才看見曹壽臉上的傷痕,她的情緒這才平和下來,忙問道:“聖旨?什麽聖旨?”

曹壽定了定神,將平陽公主的雙肩緊緊攬住,聲音沉重地說道:“昨天下午,天子已經大行了!公主,公主!”

平陽公主臉色慘若金紙,她只覺天旋地轉,昏倒在曹壽懷中,幾天來的疲倦和這個噩耗的震動,令平陽公主再也支持不住了,父皇,他真的沒有等到最心愛的女兒。

平陽公主在曹壽的搖撼下逐漸清醒,她這才重重地蹬著馬鐙,痛哭失聲:“父皇!父皇!你為什麽英年不永?無法在自己親手開創的盛世裏多生活兩年?”

她一時怒氣勃發,揮著馬鞭向石屋內指去:“魏尚!周舍!你們出來,你們不是一直記恨著我父皇,盼著我父皇早點死嗎?此刻你們這些罪囚終於如願以償了!給我出來,孤要斬下你們的人頭,告慰父皇的在天之靈!”

騎奴們聽了平陽公主的咒罵,一腳踹開大門,蜂擁而入,只見門內空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地下,火爐剛被燒滅,還冒著水氣,爐上煮著半壺殘酒。

平陽公主心下知道是衛青放走了他們,她不願說出來,只指著石屋恨恨地罵道:“孤的父皇是天下最好的皇帝,你們這些混蛋都是挾私怨詆毀他!哼,說什麽和親不好,難道打仗就一定好嗎?這麽多年來,父皇休養民力,富國強民,這才是驅逐匈奴的根本!你們這些武夫懂什麽?”

她仰首向天,安靜地閉了一會兒眼睛,腦中想起了很多往事。

景帝劉啟接過孝文皇帝的天子之位,登基十六年來,平定了“吳楚之亂”,強盛了國力,同時,他還廢除了施行了一千多年的肉刑,這十六年中,國家無事,天下人民衣食無憂,號稱“京師之錢累巨萬,貫朽而不可校;太倉之粟陳陳相因,充溢露積於外,至腐敗不可食。守閭閻者食粱肉,為吏者長子孫,居官者以為姓號。故人人自愛而重犯法。”,史稱“文景之治”,與周朝的“成康盛世”可以相提並論。

終景帝的一生,他幾乎沒有一天是在真正地休息。

除了抗擊匈奴不力這一缺點外,平陽公主沒有發現父皇還有什麽別的地方令她覺得遺憾。

然而,從高祖開國時帝都長安街上看不到幾匹像樣的健馬,連漢高祖劉邦出行都找不到四匹毛色大小完全相似的禦馬,到如今關內關外已經飼有十萬匹駿馬,長安城的大街小巷到處都是騎馬帶刀的少年,大漢反擊匈奴的實力至此才真正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