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牽屯山遇刺(第4/8頁)

趙貴嘿然一笑,道:“說得也是,宇文泰立嗣時已像防賊一樣防著你,托孤就更不消提了。我昨兒還在猜想,宇文泰要是撒手歸天了,會把兵權朝綱一股腦兒交給誰?現在看來,不用說,他一定是想讓老於謹接班當大冢宰,輔佐宇文覺小兒。哼,這於謹老兒把自己看成諸葛亮再世,可他再能幹,到底不是武川子弟出身,就算宇文泰想讓他領遺命,咱們一班老哥們兒也不會聽他的,看他孤掌難鳴,能不能坐領執政之銜!”

獨孤信見他對承襲大冢宰之位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暗自好笑。

於謹是河南洛陽人,諸葛亮的老鄉,父祖都是郡守。他自幼熟讀孫子兵法,略通經史,有勇有謀,抱負良遠。

最讓獨孤信敬畏的是,於謹的城府深不可測,貌似謙和,內實剛勇,而且文的武的全都來得,不僅能出謀劃策,也能上陣打仗。

論起謀略,於謹在八柱國中應拔頭籌,當年他一見宇文泰,就獻上進都關中之策。

這“關中策”籌算甚準,宇文泰依計施行,果然成功地將魏孝武帝從洛陽高歡的手中誘來。

兵少將寡、地盤褊小的宇文泰,自此得以“挾天子而令諸侯”,與東魏高歡、南梁蕭衍三分天下。

宇文泰興致高時,常當著群臣,將於謹的關中策,與三國諸葛亮初出茅廬時獻的“隆中對”相提並論,一再說於謹是開疆元戎。

這難免讓浴血百戰的趙貴和獨孤信等人不服氣,好在於謹平生抱定“靜退”二字作為立身宗旨,不大張揚,凡事不愛出頭,所以這八柱國相處,表面上看倒還融洽。

聽說於謹私下也常以武侯再世自詡,吃虧的是他年紀大,今年已六十三歲。

於謹年輕時自命為王佐之才,苦無一鳴驚人、封侯拜將的機會,又不屑當一介州牧郡守,等到亂世立功的時候,於謹已比獨孤信、宇文泰、趙貴這撥年輕將領大了十歲,所以戰功並不顯赫。

直到前年冬天,年過六旬的於謹,才以攻破江陵、平梁之功,令人刮目相看。

正因了這些,獨孤信覺得,趙貴若敢看輕於謹,一定會有得苦頭吃。所以他望著趙貴那張有些激動的紅臉膛,微微一笑,不接他的話茬。

獨孤信也知道,這種緊要關頭,不知道會有多少雙眼睛盯著他。

宇文泰在乎他,無非是他獨孤信既有人望又有兵權,不管在荊州,還是地處隴右的秦州,都深得民心。

趙貴此刻來找他私議牢騷,論其本心,也無非想尋求他的支持。在此多事之秋,大司馬獨孤信的一舉一動,對眼下的長安城來說,都是舉足輕重。

大司馬府的家塾,位於東院後門,是一處三開間的大屋,裏面甚是寂清。

時已近午,除了一個昏昏欲睡的老儒,只有兩三個有口無心讀著《論語》的幼童,他們多是獨孤部落親貴們的幼兒,還沒到學騎馬射箭的年紀,更不能進太學,所以被送來認兩個字。

高颎有些無聊地放下正在寫文章的筆,擡眼向院中看去,天井中那棵大柳樹黃葉落盡,只剩一片如煙枯枝。節氣開始入冬,家塾裏還沒生火,硯台上的墨都凍凝了,寫一寫字,就要往硯台上呵一口熱氣。

他生性儉素,以前從不以此為苦,可最近高颎心情落寞,看身邊的一切都不順眼,有點幽怨自傷的意思。

他是撫軍將軍高賓的獨生子,母親出自鮮卑世家,是高賓到長安後重娶的妻室。

因此高颎面貌上混合著漢和鮮卑的特點,俊目微深,膚色較白,是個儒雅清秀的翩翩少年。

和長安城裏的其他貴宦子弟不同,高颎不但習於騎射,更喜歡攻讀書史。他父親高賓閑居無事,也常以課子為樂。

高賓本來就以學識博雜、文武兼修著稱,仕途不得意,索性將一身本事都授給兒子。而高颎資質穎悟,幼承父訓,早立下“願乘長風破萬裏浪”之志,平素用功甚苦,十二歲上,文章騎射便有過人之處。

與他相比,大司馬獨孤信的兩個大兒子獨孤善、獨孤穆要遜色許多,不要說寫策論文章,只怕這兩個獨孤家的少爺認識的漢字加在一起還不滿一千,經史兵書,那更不消提起。

直到兩年前,高颎才猛然驚悟,學成這些文武藝,對他這麽個東魏叛將的兒子來說,完全是白費力氣。

獨孤信的長子獨孤善比他大三歲,人還算聰明,不愛讀書,騎射雖稔熟,比高颎仍差點火候。獨孤善十歲時,朝廷錄獨孤信克下溠、衛洛陽、破岷州、平涼州等幾大戰功,給獨孤善等幾個幼兒加爵,獨孤善被封為魏寧縣公,他幾個年齡更小的弟弟,也都被封為侯爵、伯爵。

三年前,十五歲的獨孤善又因父勛被加封為長安郡公,官拜驃騎大將軍,正式開府。開府後,獨孤善念著同學高颎的才幹,竟派人寫了張拜帖來,要請高颎去當他長安郡公府的記室參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