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3頁)

霍蔚沉默著,半響,不講理地道:“我不道歉。”

張思芮百味雜陳:“你不道歉我也原諒你。”

霍蔚不太方便在外面吃飯,尤其是飯點在外面吃飯,張思芮幹脆就直接把他帶回了自己家。倒也不遠,開車十五分鐘的事兒。張思芮做飯水平不行,屬於也就毒不死人的級別,多少年都沒有一點長進。霍蔚倒是做得不錯,但經年以後第一次上門,不好直接就給人系上圍裙。張思芮多番考量後,在回家途中點了外賣。兩人到家十來分鐘,外賣到了。

霍蔚以前一直以為自己再看到張思芮必然有很多情緒要表達——她用不辭而別,給他劃了一條深溝,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一直邁不過這條溝。但其實兩人居然心平氣和地一起吃完了這頓飯。他中間不小心失控了下,她夾過來的菜他一點不給面子地直接丟出去了,她也沒惱,自己給自己鋪了個“不能浪費”的台階,夾回去吃了。

張思芮夾起一個蟹黃包往嘴裏塞的時候,又看到了霍蔚手臂內側的燙疤。

張思芮以前總感覺她跟霍蔚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比如,張思芮常聽人說,霍家的“小美人”第一架琴就是施坦威鋼琴,但施坦威鋼琴具體是個什麽概念,張思芮是不清楚的。比如,霍蔚有兩個幾乎高到天花板的書架,上面收藏著各類大部頭書,當然,也有漫畫——霍蔚也看漫畫,這讓張思芮松了口氣,確信他不是個假人——但張思芮只有各科課本、各種練習冊,她連大家都愛看的武俠言情小說都不看,無趣極了。他們的性格也不互補。他不熱情,她不溫柔,他脾氣冷,她脾氣犟。而最能體現這種不互補的,剛好就是這道疤。

她跟霍蔚那時剛開始交往,彭靖宇實在是不放心,趁著個午休跑來跟她道歉——他只是玩性大,倒也不壞。結果兩人一起目睹了樓梯轉角霍蔚輕拍一個女生腦袋的畫面。她清楚地看到,霍蔚點了點頭,女生的眼睛一下子光芒大盛,女生激動地想要去抓他的手,他雖然借著喝水避開了,但滿眼都是笑意。

她抿了抿唇,就像沒看到一樣,面不改色地接受了彭靖宇的道歉,轉身就要回教室。彭靖宇驚詫地截住她,問她為什麽不去問問霍蔚什麽情況。她躲不開,意有所指負氣道:只要他不跟我分手,他是不是還有別的女朋友,我根本不在乎。

張思芮至今仍記得彭靖宇接下來的那一番話。彭靖宇一直是幼稚張揚的,但那刻卻像是一夕之間長大了。他直視著她,道:思芮,我們分手,你一點問題都沒有,全是我的問題。我家裏是什麽情況你知道的,千傾地就我一根獨苗兒,我被慣的有點混蛋,我喜歡的就得是我的,我不喜歡的扔了也就扔了。但我只是個例,很多男生不這樣,霍蔚他也不這樣。

彭靖宇跟她分手,她怎麽可能一點問題都沒有?雖然彭靖宇到最後也沒有說出口,但她其實知道,大約是生活裏剩下的東西不多了,她的控制欲和獨占欲格外地強,一天打七八個電話給他,他一開始還能體諒配合,後來就煩了。

張思芮忘了自己回復彭靖宇什麽了,也極有可能什麽也沒回復,只低頭掙脫他走了。

結果霍蔚卻在隔天的飯桌上寒著臉問起了這件事——霍蔚雖然看著特別高冷,但跟她交往以來,反而一直是較包容的那個,只要不過分,基本有求必應。所以當下突然露出闊別已久的好像什麽都不放在眼裏的冷淡表情,張思芮的大腦“嗡”地一下,瞬間就麻了。

霍蔚問:“你真的不問問我,那個女生是誰?”

她暗惱彭靖宇的大嘴巴,在霍蔚失望的目光裏不自在地轉開視線,去看白湯裏綠油油的幾根小青菜。霍蔚這樣一個嬌生慣養的大男生,翻著菜譜給她做出一道鯽魚豆腐湯,她其實是非常感動的。如果他能放過她,假裝沒有昨天的插曲,她就更感動了。

他面無表情地望著她,並沒有因為她沉默就不追究,他問:“你真的不在乎我有幾個女朋友?”

她梗著脖子,半響,硬聲道:“不在乎。”

霍蔚突然笑了。霍蔚是特別高級的長相,往日裏即便高興極了,眉眼間也總有揮之不去的疏離感,但這回的笑卻是吊兒郎當的,帶著輕慢和挑釁,特別叫人搓火。他緩緩道:“不在乎是麽?來,我們接個吻吧。”

張思芮並非暴躁易怒的脾氣,但當其時一下子就上頭了,她感覺自己給霍蔚刺激得血液都沸騰了,她忘了自己其實是有點喜歡霍蔚的,也忘了自己根本不想跟霍蔚分手,就跟個獅子似的瞪著眼睛抓起碗就砸了過去——碗裏是霍蔚剛剛盛給她的魚湯,剛出鍋的、滾燙的、只是碰到碗壁就感覺要燙掉一層皮的。霍蔚的面色一下子就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