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天兩人自然是不歡而散。

確切地說,不止是不歡而散……在聽見沈易那些話後,舒黎反手便給了他一個耳光。

其實從前她和沈易在一起那樣久,兩人之間連爭執都少有。

舒黎自然是有大小姐脾氣的,譬如今天的午餐她要吃海鮮,就不準沈易吃牛肉;又譬如她今天穿了紅色的裙子,就一定要沈易穿黑色的外套來配。

沈易這人素來寡言,要他說甜言蜜語哄女友他自然是說不來的,但在這種小事上,他對舒黎幾乎是百依百順。

說是“幾乎”,是因為有時舒黎使小性子使得厲害了,沈易招架不住,卻依舊不多說話,只是將她按進懷裏親一通,然後人就老實了。

不過這樣的招數,沈易統共也並沒有用過幾次。

其實舒黎大多數時候都非常的乖,除開跳舞這一樣,她對其他大事從來是無所謂的。

她崇拜沈易,知道他那麽聰明,做的決定也一定會比她更好,所以在大事上,她也從來都是順著沈易的。

他們從沒有吵過架,甚至連分手的時候,彼此都是足夠體面的。

和沈易提了分手之後,她迅速接受了那個猶豫很久的巴黎歌劇院芭蕾舞團的offer,她甚至連行李都沒來得及收拾,便連夜飛去了巴黎。

舒黎走得倉促,什麽都來不及安置,在酒店住了一個星期後,才搬進舒父為她嶄新購入的公寓內。

舒黎換掉了所有的聯系方式,沒有任何人知道她去了哪裏。

直到一個月後,沈易終於在巴黎找到她。

舒黎並不驚訝,她知道,沈易找到她不過只是時間問題。

她從沒見過那樣的沈易,平日裏所有的理智似乎都被粉碎,他的眼神瘋狂又冷靜。

舒黎給他看自己手指上的訂婚戒指,語氣平靜:“我已經訂婚了。”

舒黎從小學芭蕾,所有老師都耳提面命教導她們“be decent”,所以她從小牢記,女孩子最不能丟掉的便是體面。

在一起時體面、分開時同樣體面,舒黎卻沒想到自己會在三年後,因為沈易的那句話而失態。

那日她同沈易不歡而散後,宋副總那邊也傳來消息,說是先前有合作意向的幾家公司也陸續反悔了。

舒黎本以為只是巧合,直到有人背後提點,她才明白原來一切都是沈易的授意。

酒店客房送來的紅酒已經醒好,浴室裏的熱水也放好了,舒黎將身上累贅的禮服脫去,然後拎著一只酒杯進了浴室。

她跨進浴缸中,感覺到整個身體都被微燙的熱水包裹著,舒黎終於極輕地嘆了一口氣。

宋副總的那一番話說得已經很明白了,就是要她放下不必要的架子,去求沈易。

不止是求沈易高擡貴手,放過舒家,更是要求求沈易大發慈悲,對舒家施以援手。

宋副總曾經問過她,“梨梨,你知道我們公司有多少員工嗎?”

那時舒黎答不出,現在的她卻記得很清楚,總部員工和下面各個工廠的員工,加起來一共有四萬多人。

宋副總告訴她,“梨梨,這四萬多個人,從前都是靠著你爸爸吃飯的。”

舒黎知道,公司是爸爸一輩子的心血。

可一個聽話的情人又該是什麽樣子呢?舒黎實在想象不出。

她從前偶爾會跟著舒父出去應酬,吃飯的時候總能看見那些叔伯身邊的女伴換了一個又一個。

有漂亮的,有溫柔的,有嫵媚的,也有知書達理的。

舒黎小時候並不懂得這背後的意味,於是會在回到家後偷偷問爸爸:“李叔叔和上次那個長頭發的阿姨也離婚了嗎?就像你和媽媽那樣。”

舒父聽見她說這種不像樣的話,當即便板起一張臉來訓她:“小孩子家家,少管大人的事。”

訓是訓完了,可大概是連舒父自己也忍不住,於是又補充了一句:“女孩子不能自輕自賤……梨梨,以後你要找的男孩子,一定要對你一心一意的好。”

唯恐小丫頭聽不懂,舒父又強調道:“如果他對你不好,哪怕只有一點不好,那也絕對不能要。”

爸爸從來都是這樣教導她的,女孩要自尊自愛,不要委曲求全,半點委屈也不要。

只有足夠愛自己的人,才有資格得到旁人的愛。

可如果她做了沈易的情人,那會是什麽樣呢?

永遠見不得光、永遠藏在陰影裏,在被提及時、旁人臉上會浮現起曖昧笑容的那種存在麽?

大概是因為浴室裏霧氣繚繞,又大概是因為身體太過困乏,泡在熱水中的舒黎竟就這樣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這一睡,倒是叫她夢見了許多前塵舊事。

其實舒黎和沈易並不能算是青梅竹馬,畢竟她是初中時才回到國內的。

那時她才十三歲,在此之前一直都隨母親在國外生活,直到母親意外去世,舒父才終於能將這個獨生女兒接回到身邊來,安排進了附中念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