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二更)

梅舒毓聞言訝異地看著花顏,她這語氣淡如天邊的雲,飄忽卻真切。

他愣了愣,納悶地說出與許多人一樣的話,“太子表兄不好嗎?竟讓你這般不想嫁。”

花顏搖頭,“他不是不好,立於雲端,太高遠了,我就喜歡在泥裏打滾,是個上不得台面的,也不喜歡那個台面。”

梅舒毓聰明,一聽就懂了,感慨,“這樣說來,可真是可惜了太子表兄對你的一片心了。”

花顏哼笑,“人人都知道他一心要娶我,可是難道都知道他為什麽要娶我?”話落,她倚在欄杆上,回首看著梅舒毓,“你知道為什麽嗎?”

梅舒毓想了想,從選花名冊到懿旨賜婚再到拖了這一年來皇上太後的規勸,都不能讓雲遲動搖。漸漸地,所有人都知道他真是鐵定了心要娶她,但為什麽?有幾個人知道?

他還真是不知道。

於是,他搖搖頭,“還真不知,我一直以為他是要娶趙府小姐為太子妃的。”

花顏笑,這也是天下所有人都認為的事兒。所以,禦畫師制造花名冊時,她為了打發走不再去她的花顏苑天天守著蹲著軟磨硬泡的禦畫師才應允了。誰知道,就是因為這份以為,錯失了最好的逃過這劫的機會,以至於弄到這般地步。

梅舒毓看著她,“你是他要娶的人,你應該知道吧?”

花顏淡笑搖頭,目光深深,“我也不知道,我若是知道了,我就不必如此被動了,也許就能找到法子讓他毀了這樁婚事兒了。”

梅舒毓訝異,“連你也不知道?”話落,說,“或許,他是真的喜歡你。”

花顏“哈”地大笑,“你覺得雲遲那樣的人,可能因為喜歡我而選我嗎?”

梅舒毓咳嗽了一聲,認真地想了想,也搖頭好笑地說,“這我也是不相信的,他會喜歡誰啊?否則涼薄的名聲就不會傳得連西南的番邦小國都知道了。”

花顏又笑,“是啊,從皇後薨了,武威侯夫人故去,他僅有的溫情估計也就一並都帶走了,如今剩余的這些親情,只是親情罷了。他是真正的涼薄,不會因為誰而改變的。”

梅舒毓驚奇地看著她,“你知曉我那兩位姑母的事兒?”

花顏頷首,“知道一點兒,不多,但已經足夠了。”

梅舒毓默了默,嘆了口氣,“你真是一個活得很明白的人,比我這種活得糊塗的人強多了。”

花顏“撲哧”一樂,“你認為你活成了糊塗人嗎?我看未必。”

梅舒毓也一屁股坐在欄杆上,翹著腿說,“從小到大,我真是活得亂七八糟的。整日裏與陸之淩和一幫紈絝子弟廝混,鬥雞走狗,無所不為。五年前,陸之淩不知為什麽一下子改好了些,不與我們混了,將一幫子兄弟都扔給我,成日裏愛與蘇子斬待著,我便成了那幫紈絝裏的頭兒。如今愈發覺得沒什麽意思,想要迷途知返,卻發現已經不能撥亂反正了。”

花顏瞧著他,似笑非笑,“你喜歡趙清溪,但一直覺得她會成為太子妃,沒想著有朝一日能有機會求娶,所以,便一直瞎混著。但去年,雲遲沒選她,選了我,讓你看到了希望。如今趙府又放出為她擇婿的消息,你一下子就燃起了曙光。”

梅舒毓點頭,“說的沒錯。”

花顏笑看著他,“你因為看到了希望,所以想變得如名門世家才華品貌皆出眾的公子們一樣,能配得上她。但漸漸的,你發現自小就胡混,混得太久了,名聲已經根深蒂固了,在人們心裏眼裏對你的看法已經扭轉不過來了。哪怕是你的家人,也覺得你一無是處。所以,你是頗受打擊的,今日,尤其是將你打擊得徹底。因為,你連個登門求娶的資格都沒有。所以,心下郁郁,覺得生無可戀?”

梅舒毓一下跳起來,瞪著她說,“也沒你說的生無可戀這麽嚴重,只是有些泄氣。我不知道以後我該怎樣生活,覺得前景渺茫罷了,總不能繼續渾渾噩噩地再混下去,畢竟混得太久已經沒意思了。”

花顏收了笑意,“我從小便混跡很多地方,卻沒覺得一直混下去有什麽不好?在紅塵俗世裏打滾,嘗遍世間千百態,才是我認為來這世上走一遭最全的活法。當然,你的混與我的混想必是極其不同的,日久天長,你混的是一個地方一種混法,長久了自然會膩,覺得沒了意思,迷茫不知出處。而我混的卻是大千世界。所以,我這一年多來一直想著擺脫東宮的枷鎖,繼續以前的生活。”

梅舒毓仔細地聽著,慢慢地又坐回了欄杆上,想了一會兒說,“這樣說來,還真是不同的,似乎你比我會玩。”

花顏輕笑,“玩也是生活,對我來說,玩就是活著的一個樂趣。”

梅舒毓想到了什麽,也跟著她笑,“是啊,你實在是太會了,那一日我聽聞你去了春紅倌包場,我都給驚嚇了,差點兒想跑去看看,但我知道,好戲沒那麽容易看的,便生生地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