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番外(第3/5頁)

從那日之後,他的府上再不招任何下人,府上所有一切他都親力親為,無論洗衣,做飯,掃地……抑或其他。

他守著父親的屍體席地而坐,看著父親佝僂的身體,花白的頭發和蒼老的面容,不由想起人們口中那年輕時候的父親,英姿勃發,少年得志,春風得意馬蹄疾。

是什麽讓父親走到今日這般地步呢……

是……她嗎?

顧猷淵身體劇烈顫抖起來,這麽多年,這麽多年了,他從來都不敢再提到,甚至再想到那個人。因為他恨她,他怨她,他怪她……可是,更多的是愧,是悔,是難過。

無數個深夜,他都在想,為什麽他當年要做那樣的事情,要說那番話?為什麽呢?明明她的身體已然那般的虛弱,明明入霍府亦不是她所願……假如當年他沒有那番錐心之言,那她是不是就不會抑郁而亡?

他當初為什麽會認為她是不在乎他的呢?若不在乎,她何必對他的過往心痛成疾,若不在乎,她又何必對他的所作所為三緘其口,至死都未曾對旁人吐過半個字?

是的,事到如今他如何不明白,當年她定是死死掩埋了此事半分口風未露,否則以那男人的瘋魔程度,終是他們有那層血緣關系,只怕也定饒不了他。

想起她臨終前的那一眼,顧猷淵忍不住捂臉痛哭,倘若她活著,倘若她活著……那他的命運是不是會有諸多更好的可能?

一只生了薄繭的素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顧猷淵一顫,猛地回頭看去。

孟英娘低頭看著他,兩灣眸子卻慢慢蓄滿了淚水,不住地往下淌去,濕了衣襟,濕了他的額頭,臉頰。

顧猷淵猛地起身。

他雙手顫抖著按住她削瘦的肩膀,看著這張熟悉的面龐,饒是歲月無情,些許皺紋已然爬上了額頭眼角,可已然擋不住她的絕代風華。

十多年未見,可甫一見到這張令他魂牽夢繞的面龐,以往的回憶便再也控制不住的紛至沓來。

那年,他官場得意,風流俊秀,一度成為汴京城內若幹娘子的春閨夢裏人;

那年,她風華正茂,不思嫁人持家,只一心撲在撰寫社評上,以犀利筆鋒挑戰老夫子的底線,常被人罵是世風日下的典範。

他們相看兩生厭。

他恨她被那人撫育了五年,她恨他能常去霍府看那人。

他對旁人均能含笑對待,唯獨對她,每每尋釁滋事;而她亦不會逆來順受,提筆含沙射影的罵他,言辭犀利毒辣。

就這般對峙相厭了幾年。

一直到永安帝要納她為妃。

當日知曉此事,他就馬不停蹄的跑去了攝政王府,果不其然見到一列侍衛滿是肅殺的端著一壺酒盞往外走。

當時,他的腦袋就懵了。

反應過來時,他已然摔碎了酒盞,打倒了侍衛,關閉了王府大門,雙臂張開死死攔在門的方向。

攝政王聞訊趕來,一同趕來的還有永安帝。

永安帝看他的目光充斥著好奇和震驚,可他不會單純的以為那永安帝什麽都不知道。

而攝政王……他看來的目光中,明明滅滅有著難以言明的情緒在其中。

再後來,孟英娘就出家了,法名了空。

孟英娘含淚看他。昔日一別,竟是十數年光載,縱然再見時,面前之人已是不惑之年,兩鬢有了白霜,面容有了歲月痕跡,可在她心中,他仍是當年英姿勃發的少年郎,縱然他依舊是世人口中的奸佞權臣,陰險毒辣。

孟英娘擡手覆上了肩上的那粗糙的手,她今生如何也忘不了,就是這雙手,毫不遲疑的摔碎了那盞毒酒,毅然決然的擋在攝政王府門前,阻擋那些前來取她性命的王府侍衛。

“英娘……你放心,我會想方送你離開。”顧猷淵看著她,艱澀道。

孟英娘搖了搖頭。自她踏入汴京城,踏入顧家的那刻起,就注定了她再也離不開顧這個姓氏。她也不想離開。

“阿蠆,半生已過,余生我們二人不妨試著相攜而過。”

不等神色恍惚的顧猷淵再說什麽,孟英娘就拉過他一同跪在顧立軒的屍體旁,俯身重重磕了三個頭。

顧猷淵看向她,染盡了半生滄桑的眸裏隱約有了淚意。

孟英娘看著顧立軒的屍體,低低對顧猷淵道:“阿蠆,這麽多年了,你……還在怪她嗎?”

顧猷淵身體顫了下。

“阿蠆,你莫要怪阿娘。”孟英娘輕聲嘆氣:“阿娘要走的路從來都是前途未蔔,她帶不了你的。”

顧猷淵搖搖頭,苦笑:“宦海沉浮了這麽多年,我早就看透了,也想透了。她亦無可奈何,所作所為亦不過是想沖破世道的禁錮,想拼命的沖出條路來,奈何造化弄人,最終還是沒逃過那人的圍追堵截,至死都是被人禁錮在那方天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