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無雙(第2/3頁)

今日成靜偶然出席,無疑是個良機。

成靜喝茶的手微微一頓。

少年無辜地揉了揉眉心,起身,眉眼含笑,“區區不才,無雙之名,純屬世人妄加。”

江郁卻笑:“那大人敢喝此酒嗎?”

成靜端起桌上茶來,一口飲盡,擡眸笑道:“為何不敢?”

“好!”江郁也將酒飲完,繼續道:“在下有疑問討教,敢問大人可否作答?”

成靜頷首,“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上首,謝定之微微蹙眉。

長公主伸手拍了拍太尉的手,低聲嘆道:“先帝忌憚成靜這孩子,不是沒有道理,他沒那麽好落敗,你也不必憂心拂了陛下顏面。”

謝定之低聲道:“也好,趁此良機,看看此人適合為敵,還是……只能為友。”

席上兩個身姿筆挺的少年郎,一人錦袍玉冠,一人白氅雪顏。

江郁道:“郁近來得知,大人得封秘書郎中,敢問大人身在其位,將如何謀其事?”

成靜答道:“承蒙陛下重愛,在下免考校,直任秘書郎中,自當戰戰兢兢,恪盡職守,校讎典籍,訂正訛誤,上合聖賢之語,重新治學,文治天下。”

“那麽……”江郁笑道:“若論校讎典籍,前人之文章浩如煙海,大人之舉,無異撈滄海之一粟,在下曾聽人評大人可比管、樂,輔佐君上,縱橫寰宇,得世人仰望驚服。再觀大人不久之前,擂鼓於殿外,以唇舌抵禦群臣,其中膽識,當世罕見。如此之人,怎堪在海中撈粟,只盡本分而已?”

席上眾人皆驚。

此語……針對之意甚濃。

成靜擡手攏了攏白氅,淡淡道:“靜不敢妄比先賢。為臣者,自當為主分憂,職責之外,則為逾越,輕則為不循禮法,重則為目無君上。況世人終不為神人,縱有大才,亦不可三心二意,況靜之才能,在於唇舌,內修欠佳,不可大任。”

少年微微一笑,甩袖負於身後,看向四方嘉賓,朗聲繼續道:“今天下,有德無才之人可撫養親老、救濟天下,有才無德之人當為劍用,無才無德之人可出苦力之勞,各有其所,多才相積,自有大用。

與之相較,在下小小秘書郎,何足道哉?

反之,靜坐於高閣之上,無絲竹管弦之嘈,清凈自適,悠然自得,觀天下雲動,讀前人所思,豈不妙哉?若將來天子有所需,再調靜出來,靜再竭盡所能,肝腦塗地,亦非甚晚。”

一番話堵得江郁一時無言。

“大人此言差矣。”席上另一少年忽地起身,擡手行禮後,方才垂袖正視成靜,流利問道:“良機難得,君主亦有閉塞之時,為臣下者,忠君之事為其一,其二便是勸諫。昔有平原君門下門客毛遂和齊國孟嘗君門下馮諼自薦於君。君當知,時不我待,天下自定時,依托他人之才而自身安逸於一隅,試問可為君子之作為?”

成靜欣然笑道:“進退合機,松弛有度,方才上上之策。兄台既言君子,在下便言君子。夫君子者,德才兼備,有所為有所不為,容載萬物,海納百川。孫子兵法有言,有取有舍,取大於舍;戀戀不舍,必須全舍。

靜侍君以觀望,便是靜之舍,棄自身而成全大義,也是舍。若天下自有治世之人,舍便是得,若無,則靜自當上諫謀事,絕不敢退避,此舉與兄台之言並無相悖。”

“況且。”成靜轉頭看向上座,正對上謝定之由衷贊賞之眼神,不由得低眼輕笑一聲,道:“以靜之才,實在當不起溢美之詞,靜未及弱冠,年紀尚幼,雖有鴻鵠之志,卻仍待錘煉自身,諸位與靜論這天下,可依靜看,這天下如何,應看諸公!”

在座皆靜,都看著這席上少年。

這天下如何,應看諸公……

在場年輕子弟忍不住拍手叫好,渾身血液逆湧,灼得眼底燦亮如炬。

此人。

未滿十歲,因策論名動天下。

而今十七,因皇宮之變而名響帝京。

巧舌如簧,侃侃而談。

不好惹。

江郁年少氣盛,所問之話難免過於挑釁,可他們看——

成靜面上一絲惱意也無,反倒笑意溫潤,一雙眸子在燈燭之下,顯得更為溫柔明亮。

良久,江郁嘆了一聲,擡手對成靜一禮,“大人之心境,臣高山仰止。”

那少年也忙行禮道:“在下受教。”

成靜笑眼彎彎,“淺陋之言,過獎。”

啪!啪!啪!

謝定之忽然撫掌笑道:“後生可畏啊!成大人之言,如何不妙?陛下得君,當如虎添翼。”

成靜轉過身來,不禁一笑,斜飛的眼角明媚動人,“稚子才疏學淺,實不敢過分班門弄斧,在座皆為人才,靜一人,如何及得上大人高朋滿座?”

字字說得從容,禮儀也恰到好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