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割裂
動手自刎的瞬間, 裴翎正在馬車之後的死角裏,而溫渺本人則在車內, 其余的人反應不及, 只能眼睜睜看著任驚雷手一擡,瞬間劍刃劃過脖頸。
突然城門處一片寂靜,幾乎所有人都陷入了靜止狀態。
盯著脖頸上劍刃, 赤紅的鮮血正沿著光可鑒人的表面滑落, 刹那間將整個劍身都染紅了。
裴翎終於看到這一幕, 他忍不住低吼出聲。
溫渺也沖下馬車, 驚呼著:“殿下!”
而比所有人喊得更大聲的人是晁陽成, 他用幾乎變調的聲音喊著:“統領!!!”
他不僅喊叫, 而且沖了上去, 握住崔騫的手腕, 一臉焦急。
因為,血不是任驚雷的,而是崔騫的。
他正兩只手握住劍身, 銳利的鋒刃狠狠割入他的掌心,鮮血橫流。
任驚雷橫劍自刎的瞬間,竟然是他沖了上去,來不及拔劍阻止,他直接用雙手握住了劍刃。
所有人都被這突兀的變故驚呆了,包括任驚雷本人。
仿佛感受不到掌心割裂的劇痛,有一瞬間,崔騫臉上露出夢遊一般的表情, 旋即變成了一股狠戾,死死盯著任驚雷。
“你以為,這麽死了就算了嗎?”
他手掌握地如此用力,任驚雷試圖甩開他的鉗制,竟然無能做到。
因為這個舉動,崔騫掌心的血流的更快了。
他卻像是感受不到痛疼,一味兒地死死盯著任驚雷。
晁陽成更加著急,橫掌鎖拿任驚雷的手腕,試圖讓他棄劍。
知道自己是辦不到了。任驚雷也不掙紮,認命地放開劍柄。
一聲“哐啷”,長劍跌落在地上。
溫渺從車內撲出來,“殿下,請千萬別輕視自身,您讓皇上如何自處啊?”他痛心疾首,聲音顫抖。
裴翎也走上來,沉聲道:“這世上最軟弱的行為就是死亡,可以逃避一切,卻不能解決問題。這是三年前你曾經說過的話,如今連自己說過什麽都不記得了嗎?”
他盯著任驚雷,目光復雜而深邃。
任驚雷臉上終於露出一絲苦笑,原來,還有這麽多人期盼著他活下去。想要靠著死亡來逃避一切,竟然連死都不能輕松嗎?他何德何能,不過一條賤命,牽系著這麽多東西。
裴翎繼續說道:“放棄什麽,選擇什麽,這世上沒有誰能要挾我,一切順勢而為,不必勉強。”他的語速很慢,卻清晰而堅定。
他已經猜到自己選擇自盡,是為了什麽。任驚雷垂下視線,沒有回答。
裴翎擡了擡手,仿佛想要撫摸他的額頭,如同初次見面那樣,卻停在了半空中,最終徒勞地放下。
“離開吧,這個世上,沒有什麽比活著更重要了。”他轉過身,不再看他。
任驚雷身形一顫,同樣的話語,一如與八哥陳玹告別的時刻。
“你放心,有我在,一定護你平安。”
“記著,活著才是最重要的,人一旦死掉,就什麽都沒有了。”
從最初的相逢,到最終的離別。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對他是一模一樣的承諾,還有如出一轍的勸誡。
任驚雷閉上眼睛,終於放棄了那個頹喪的念頭。
在溫緲的扶持下,他轉身進了馬車。
而另一邊,崔騫在旁邊死死盯著他,直到目送著馬車出了城門,消失在遙遠曲折的官道上,再也不可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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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翎一個人回了府邸,天已經黑沉沉的了。
踏進門庭,穿過書房,他進了後花園。
天氣日漸寒冷,秋風蕭瑟,連帶著庭院都透出一股子冷寂來。
他目光掃過東邊,緊靠著後花園的地方,那裏是任驚雷以前的院子。在京城的大多數時間裏,他都習慣住在這裏。
沿著栽滿松柏和梅樹的庭院一路向東,突然,他腳步一頓。
裴拓的身影正在花園中,他正躺在涼亭延伸出的回廊上,一只手搭在臉上,遮蔽了表情,朦朧的月光灑了滿身。
聽著裴翎走近的聲音,他也沒有起身。
雖然只是初冬,早開的梅花已經綻放開來。
偶爾有寒風吹過,零星飄落幾片花瓣。落到下方俊秀挺拔的年輕軀體上。
就像那個人曾經喜歡呆在這裏的模樣。
“回來了!”裴翎只說了這樣一句,他並沒有詢問裴拓是怎麽半路得到了消息,從去北疆的道路上又折返了回來的,也沒有責怪他為什麽闖進刑部,跟官員起沖突。
裴拓“嗯”了一聲。
裴翎沒有打擾他,繼續向著後院走去。
在他身影即將淹沒在一堆繁盛地過分的植物叢中的時候,裴拓突然開了口。
“叔父,我要回北疆。”聲音帶著變調的壓抑。
“想透了,就回去吧。”裴翎清淡地說著,並沒有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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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走得很快,一天之後就下了官道,到了司水河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