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第2/3頁)

此刻行經中庭,不少原本正在與人寒暄交談的賓客突兀噤聲,遠遠投來各種眼神。

之前賀淵向毓信齋東主季琢玉討了人情,特地為趙蕎趕制了一套新衫,今日可是大出風頭了。

香嬌玉嫩的淺珊瑚色織金錦束腰大擺,外罩薄紗雲霧綃,絢麗華彩與素淡薄紗相得益彰。

沿裙擺看似恣意地散綴著碎粒晶石,若有懂行之人定睛細究,就能發現那是前朝有名的《天河圖》的輪廓。隨著她舉步換慢行,身移影動間便有爍爍流光,似誰人掬了整條天河的星辰潑於其上。

所謂女大十八變,這幾年趙蕎漸漸長開,京中許多人早就留意到她的長相是極出挑的。今日這身裝扮更是恰到好處地彰顯了她正當年歲的明麗生動,又不失王府姑娘該有的矜雅高華。

趙蕊靠近趙蕎身側,壓著嗓子雀躍道:“二姐你看,夏世子!”

趙蕎扭頭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腳下卻一滯,先時還帶著笑的神情已轉微妙。

今日的夏儼稍稍收斂了前幾日在碼頭時那風流狂放的做派,一襲雅正天青錦袍穿得周周正正,暗花銀冠束發,按理說該多幾分端謹。可他慵懶環臂斜身倚著廊柱,站沒站相,又將那點好不容易攏束出的端雅持重毀得幹幹凈凈。

不過他自來縱心任性,這副模樣倒沒誰覺得奇怪,趙蕎看著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好。

不好的是站在他身旁與他交談的那人。

“二姐,你怎麽了?”趙蕊察覺到二姐突然不快,怯怯歪頭偷覷著她。

趙蕎哼了哼,小聲道:“這夏儼,看人怎麽有點瞎?竟與陳尋那老不修攪和到一處。”

她口中的“老不修陳尋”原是武德帝時期的禮部尚書,早年在欽州時便追隨武德帝驅逐外辱、收復故土。

年輕時的陳尋倒也有幾分好名聲,有抱負也有膽色,才幹也算出眾。在大周立朝建制之前,他還曾參與《大周律》的制訂,武德元年起便被任命為禮部尚書,京中二等大員,也算德高望重的開國名臣。

可惜晚節不保,隨著年紀漸長,竟變得荒腔走板,不但違律私納後院人,武德五年還膽大包天地擡了尚未成年的小姑娘進府。

且不談“朝廷大員私納後院人”本就是不得法理認可的違律犯禁之舉,即便明媒正娶,“童婚”在大周《戚姻律》中也是個處罰不輕的罪行。

陳尋早年參與各項大周律的制訂,《戚姻律》中關於“童婚”的定罪與重處細則的初擬還有他一份心力呢,最終他自己卻不當回事,簡直令人齒冷。

那年昭寧帝還是儲君,著手整頓京中官員違律私納後院人之事,連她的親姑母長慶公主趙宜安都被做了降爵罰俸削府兵的處置,對陳尋這個禮部尚書自不會手軟。

彼時趙蕎的長嫂徐靜書剛進入禦史台任職,奉命對陳尋等人發起彈劾,並在武英殿與陳尋等人當面庭辯,在武德帝及百官見證下按律抽絲剝繭釘死了陳尋的罪名。

那之後陳尋被罷官,所有恩封全部被撤,還處了牢獄並罰沒了部分家財。

不過陳尋畢竟開國名臣,也曾與許多朝中肱骨一同為收復故土而盡心盡力,隨著事情漸漸淡去,這兩年京中某些高門念著舊日故交,有隆重宴請時也會向他發出帖子,不願在明面上被詬病為“拜高踩低”。

但信王府是沒與陳尋來往的。

一則導致他當年倒台的引線人物正是信王妃徐靜書,他恨得牙癢癢,按常理來說也不會想與信王府有什麽交道;二則信王府也瞧不上他這種知法犯法的老不修。

違律私納後院人就算了,還挑個年歲夠當自己孫女的小女孩,簡直為老不尊、喪心病狂。

趙蕊想了想:“或許是閑著無事,陳尋湊上去找他說話,他就客套周旋一下吧?”

趙蕎皺了皺鼻子,覺夏儼的光環淡了三分:“算了,他愛與誰結交同咱們也沒關系。走吧。”

姐妹倆正要繼續後院去,那邊的陳尋與夏儼卻一道走了過來。

“趙二姑娘請留步。”陳尋遠遠喚了一聲。

中庭裏的賓客們都看著,趙蕎也不好攪擾鐘離瑛的壽宴氛圍,只得深吸一口氣強行按捺住脾氣,滿臉假笑地駐足。

“陳老有指教?”

陳尋在趙蕎面前站定之後,突兀地向她執了個過分隆重的謝禮,將她驚得往後蹦了半步。

雖說如今的陳尋無官無封,但他到底是開國名臣,年歲又長,趙蕎於情於理都擔不得他行大禮。

陳尋站直身,皺巴巴的幹瘦面上全是笑:“小女陳端在明正書院是四公子同窗。早前在書院受了欺辱,承蒙二姑娘與四公子關照庇護,一直沒來得及登門致謝,今日便趁機當面謝過。”

“小事而已,不必放在心上。”趙蕎扯了扯唇角,心中白眼連天,不知他這是在裝什麽慈父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