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第2/4頁)

樊琇猛地站起身來,許是目眩,背靠墻扶額晃了晃,腳鐐鐵鏈叮咣作響。

“我和奶奶才沒有為邱黃兩家做事!祖母與他們只是‘合作’關系!若非時移世易,那兩家給我提鞋都不配!”

她極力挺直腰身,略擡起下巴,倨傲凜然。仿佛在維護著自己最隱秘的驕傲。

“哦,”賀淵不鹹不淡地問,“還有別的想說嗎?”

“你難道就不好奇,”樊琇閉了閉眼,“就不想問問我,為什麽要見你?”

賀淵冷漠臉:“這對我不重要,沒什麽好問的。看來你沒別的要說了,那就這樣吧。”

望著他離去的側影,樊琇哭著跌坐在地,小聲啜泣:“若我奶奶要見你,不要離她太近。”

這才是她原本想對賀淵說的話。

可他方才的神情看起來就是從未留意過她這個人,這讓她很難堪也很憤怒,最想說的話反而沒能說出口。

又或者,在她內心深處,根本也沒想對他說什麽。只是想見他一面而已。

她是賀淵表弟駱易的同窗,三年前駱易生辰是賀淵宅中擺的宴。

那時她與同窗們一道踏進那個宅子,拘謹站在客堂裏,才捧起茶盞就見到被駱易拖出來顯擺的賀淵。

那天的賀淵著一襲灃南賀氏家服武袍,身形頎長且碩,恣儀挺拔雅正,氣勢冷峻凜冽。

他就站在客堂門口,光在他背後,影在他身前。

銀紅素錦、衣擺繡口金泥滾邊,那等灼灼顏色反襯著他英朗眉目間的矜貴清冷,似霞光照亮山巔積雪,顯出一種遙不可及的神秘高華。

從那之後,賀淵步入客堂那瞬間的畫面,便反反復復入了少女樊琇的夢。

可惜她只是小小六等京官樊承業之女,連站在賀淵近前三步說話的資格都沒有,無從接近,更沒有機會讓他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多做停留。

她也曾想過,若能學有所成,將來謀得一官半職,或許終有一日能與這個人坐下來喝杯茶。

然而天不遂人願,就在她埋頭苦讀一年後,她從駱易口中聽說,賀淵與信王府二姑娘趙蕎就要議親了。

那趙蕎除了出身比她好,根本一無是處!

她不甘心,可她沒有辦法,只能在奶奶跟前哭。

誰知竟從奶奶口中得知了天大秘密,從此走上一條回不了頭的路。

但是啊,誠如賀淵方才說的,這些種種對他不重要。

樊琇於他只是個陌生人,若非此次涉案,她大約一輩子也不可能聽他對自己說那麽多話。

這麽想想,她即將走到盡頭的短短一生,好像個沒人想聽的蒼白笑話。

*****

樊家老太早已被帶到刑訊房等候賀淵的到來。

前往刑訊房的途中,鄭冕疑惑撓頭:“賀大人,方才樊琇那句話,您覺不覺古怪?”

雖說朝廷如今已將松原邱黃兩家列為叛逆,但在此之前,這兩家可是從前朝起就積威積勢近兩百年的地方望族,從前武德太上皇在位時,明面上對這兩家都還禮敬三分。

而樊琇不過一個國子學生員,父親也只是小小籍田令,竟狂言這兩家“給她提鞋都不配”,實在耐人尋味。

“樊家從前貧家敗戶,也就她爹樊承業戰時得恩師舉薦做了淮南府滄南郡的農政官,這才勉強擡了點門楣。樊承業被大司農府升調進京才沒幾年,再說也只是六等京官而已。樊琇不將邱黃兩家放在眼裏的狂妄底氣,從何而來?”

賀淵聞言腳下稍頓,旋即豁然開朗,冷哼輕笑:“時移世易?原來如此。”

“您的意思是?”鄭冕惴惴不明其意。

“你隨我進去見那老太就知了,”賀淵看他喚了人來要吩咐做審訊準備,擡手制止,“我想,她叫我來大約不想說什麽,只是想看看我死沒死。”

念樊家老太年老體弱,內衛沒對她用刑,還給了椅子坐,只是上了枷鎖與腳鐐而已。

在擡頭瞧見出現在台階上的賀淵時,樊家老太太先是愣了愣,繼而面露憾恨之色:“可惜。”

她雖沒說“可惜”什麽,但賀淵早已了然一切。

他居高臨下冷眼睥睨她:“讓我來,想說什麽?”

那老太太環顧四下。

角落桌案前坐著執筆等待記錄口供的文書吏,賀淵身後還站著管轄刑訊事宜的內衛小旗鄭冕。

這是內衛審訊時的規矩,提審人犯時至少要有三名內衛官員在場,以防有人徇私炮制冤案。

樊家老太仰頭直視著賀淵,蒼老的眼中蒙著一層晦暗渾濁,笑意詭譎。“你叫他們都出去,我只能告訴你一人。”

賀淵負手而立,垂眸俯視著她:“看來你很清楚內衛審案的規矩。所以想讓我摒退眾人,再假作向我透露了天大機密,如此,我就徹底進了你的套,有嘴說不清了?”

“呵。年輕人,你想得可真多,”樊家老太不屑輕哼,“賀大人,老婦要說的秘密很是驚人,你當真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