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第2/3頁)

“意思是從前有‘聽得懂’的知音人來,說書姑娘才會講那個故事,”韓靈恍然大悟,“你說《望征人》最初是關於戍邊將士的。那知音人,多半也是同樣鎮守苦寒邊關者。離原州最近的戍邊戰士……”

只有松原的北境戍邊軍!

“嗯。”

隔著珠簾紅幔,賀淵一直凝著外頭的趙蕎,心事重重。

“你倆真真絕配,尋常人可跟不上你們這鬼腦子,”韓靈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笑了笑,“不過,她運氣未免也太旺了點吧?”

在楓楊渡那麽多船隊中剛好挑到“希夷神巫門”名下爪牙,順藤摸瓜就從船家老大那裏探到北境戍邊軍有異的蛛絲馬跡。

今日又在滿大街那麽多酒肆中隨手一指,就指中這家北境戍邊軍將士常來的酒肆。

若說楓楊渡那次還不算全憑運氣,畢竟她已事先命阮結香在碼頭摸過底,挑的就是各種特征都疑似與“希夷神巫門”有關的船隊;那今日這酒肆,分明就是隨手瞎指的啊。

賀淵淡掃了韓靈一眼:“我開始也以為她是隨手指的這裏。”

此刻冷靜回想,她在大街上一路磨磨蹭蹭時,全程都在東張西望,顯然是有目標的。

而且點菜時店小二介紹“松花釀”,她問是不是外頭旗招上那三個字,店小二答,以往旗招上是寫的“松花釀”,年前東主讓換成商號“一江春”。

“我猜她大約從前聽誰提過有這麽個地方,特地找來的,”賀淵抿了抿唇,“搞不好,告訴她這個地方的人,還恰與北境戍邊軍有關。”

她八成是沒記清楚這家店的商號,只記得是當家最氣派的一家三層酒肆,才在大街上兜兜轉轉找半晌。

平時精得跟狐狸似的,倔起來也會犯傻。

怕是覺得若開口求助,說自己不識字,讓大家幫著找,會跌了大當家的威風。

“你可真是越來越懂她了,”韓靈輕笑,端起茶盞,以探究的目光斜睨他,“倒也不出奇,畢竟這一路你都在看著她。你自己知道嗎?只要她在你跟前,你總會看著她。”

賀淵脊背一僵,方寸大亂般不知該將眼神落向何處,咬牙冷聲:“我奉聖諭護她安危,不看著她,難道看著你?”

“嘴硬。雖你不記得了,可這姑娘是匣中明珠,平日隔著一層不覺如何,但若有機會湊近掀蓋,那份光彩閉上眼睛都不會錯辨,怦然心動是理所當然的,不是嗎?”韓靈低聲笑嘆,“我觀你脈象,近來心思郁結得厲害。不妨說說?”

“不知從何說起。”賀淵略略閉眼,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那股突如其來的撕裂感。

出京大半個月,這種猝不及防的痛楚頻頻發作,他都已適應到快要麻木了。

尤其抵達原州與柳楊面談後,他心頭沒來由的困惑與掙紮愈發嚴重,這痛楚發作時便愈見強烈。

他終於艱難而氣微的吐出些許隱秘心事:“有時,會覺有許多雙眼睛在背後看著我。”

每一次,只要他心中因趙蕎而滋生出片刻歡喜與甜蜜,過不了多久,那些眼睛必定會出現。

那些沉默的注視讓他不知該如何自處,也讓他不知該如何面對趙蕎。

因為那些幽幽的目光似乎都在控訴:你憑什麽。

*****

那折《望征人》果然不負眾望,十分精彩。

戲台兩側大鼓恰如其分配合著說書姑娘口中跌宕起伏的情節。

鼓點低婉時,是拂柳分花,鮮衣少年陌上足風流;激昂時,是意氣風發,金甲長戈策馬邊陲黃沙;豪邁時,是恣意灑脫笑望長河孤煙;壯麗時,是刀光劍影裏九死無悔。

千百年前的那位戰士生在風雲際會、名將輩出時,沒能封侯拜相,便沒能在官家青史上濃墨重彩留下姓名。

可幸好,只要世間還有會講這折故事的說書人,天地便知他來過。

趙蕎端著酒盞趴在雕花欄杆前,目不轉睛地俯視下方戲台,看得認真,聽得動情,眼淚跟著撲簌簌落下來。

“大當家,您……”

奉命去向店小二打聽消息的阮結香去而復返,被她這副淚流滿面的模樣嚇了一跳。

“哦,沒事,這鼓書太容易叫人共情了,”她接過阮結香遞來的絹子擦去眼淚,回身撩起雅閣的珠簾紅幔,“回頭等事忙完了,你記得找人來問問這姑娘願不願進京去。”

坐在桌前的韓靈就聽到她後半句,已然目瞪口呆:“財大氣粗啊。聽書聽高興了,就要將人家說書班子買回去?!”

“又不花你的錢。”

“又不花你的錢!”

一冷淡一激動,兩道嗓音異口同聲。

賀淵假作無事地目視前方,渾身散發這著“什麽都別問,我也不懂為什麽要這樣”茫然無措。

趙蕎尷尬笑道:“走了走了,有事回去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