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2/2頁)

賀淵沒來得及回答她的問題,眼疾手快地長臂一展,將那枝條揮開。

雖他受了傷,可這一揮的力道還是不小,立刻就有花瓣紛揚,打著旋兒落了趙蕎滿頭滿臉。

他也不知自己中了什麽邪,熟門熟路地就探出手去,替她拂去鬢邊落花。

那動作之輕柔,簡直近乎諂媚。這讓他深深懷疑……

這玩意兒,恐怕不是他的手吧?!

被自己嚇到的賀淵倏地將右手縮回來背在身後,尷尬垂眸。

“冒犯了。抱歉。”

方才他不但碰到了人家的頭發,指腹還不小心擦過她的額角肌膚。

雖只虛虛淺淺的片刻接觸,但那溫軟滑膩的手感卻像烙在他指尖,熱燙發麻之感久久不散。

“咳,小事,”趙蕎輕抿笑唇,低下頭隨手拍了拍頭頂,又擡臉看向他,“沒了吧?”

賀淵稍稍撇開頭避過與她四目相接,擡手點了點自己的唇畔,示意她唇角還有一片花瓣。

被小小波折打岔後,趙蕎似乎忘了自己先前問了什麽。

她不以為意地笑著搖搖頭,邊走邊道:“你不用那麽緊張,我其實也沒旁的事,就是來看看你好些沒。”

原本賀淵以為她定會追問自己有沒有想起,或者頻頻提及舊事試圖使幫他回憶。

他本已做好準備,以為多半要再次承受昨日那種突如其來的遽痛。

可她卻顯然沒有提舊事的意思。甚至沒再問他,“我們之間該怎麽辦”。

就只是真的前來探望。

賀淵心中慚愧且歉疚,開口時嗓音沉沉帶了點沙啞:“對不住,我實在沒能想起什麽。議親之事,可能要暫緩。”

趙蕎噙笑點點頭,爽快地將話挑明了:“眼下這樣,就算你肯勉強著議親,那我也是不肯的。別道謝,也不用道歉,這又不怪你。”

她不讓道謝,也不讓道歉,賀淵無話可接,只能看著前方深吸一口氣,任那帶著梅香的微涼氣息充斥胸臆。

就這麽莫名其妙將小小梅林逛了半圈。

趙蕎看看天色:“你的傷還沒痊愈,還是該多休息。那我就先走了?”

眼見就要近午,賀淵本還在躊躇該不該開口留她用餐。

聞聽此言後,他繃了一早上的心弦莫名松了,隨即又湧上一絲暗戳戳的失落與煩悶。

“好。”

*****

午時,賀淵坐在飯桌前發愣。

他在想趙蕎先前那個問題。

她問,“若我明日還來,你會樂意見到我麽”。

對他來說,那姑娘真就是個八竿子打不著的陌生人。

還是脾氣秉性都不對盤,若無特別的機緣,連個朋友都成不了的那種。

他看得出來,其實方才她也沒多自在的,不過是硬著頭皮在努力找話題而已。

真不知在他忘記的那一年裏,兩人到底是如何相處的。

這麽尷尬都能走到議親的地步?真是不可思議。

就這麽個局面下,若要問他樂不樂意見她,答案似乎很明顯。

可是……

中慶將甜白瓷小盅擺到桌上,才揭開盅蓋就見賀淵眉心微蹙,以為他是嫌棄餐食清淡,趕忙出言安撫。

“七爺莫惱,太醫官們叮囑了,餐食上至少還得清淡半個月。”

賀淵這人在旁的瑣事上不挑剔,甚至不會輕易將喜怒好惡擺在臉上。唯獨飲食習慣上,他與大多正當年歲的習武之人一樣,堅決偏愛味重些的肉食。

“嗯,”賀淵不動聲色地收回飄忽思緒,垂眸看了看盅裏的粥,“這是什麽?”

“廚房盡量在給您變花樣。這是梅花粥,您試試。若不喜歡,下午他們再換別的。”

那粥是松原貢米加去瓤核桃仁熬的,最上有十幾瓣梅花花瓣。

花瓣先在小火煨著的雪水裏過了一遍,呈柔嫩明艷的淡緋色。

賀淵不置可否,漫不經心地拿起小匙舀了一勺送進口中。

又開始恍神。

看著他沉默地連吃好幾口後,中慶不安地將雙手背在身後絞成麻花兒。

“七爺。”

滿腦子怪裏怪氣的思緒被打斷,賀淵有些狼狽地扭臉瞪他。

“又怎麽了?”

“粥,是不是太燙了?”中慶小心翼翼地確認。

賀淵被他問得一頭霧水,眉心微蹙:“粥是你端來的。燙不燙,你不知道?”

“我先前摸著盅壁是覺得不燙的,”中慶垂下眼,小聲嘀咕,“可您吃得耳朵尖兒都紅了,看起來就像是被燙著了。”

賀淵收回目光,瞪著面前的那碗粥,捏著小匙的手緊了緊。

只是一碗粥。

只是粥裏的幾片花瓣。

這些花瓣裏,絕不可能有那一片,剛好就是先前貼在“她”唇角的那瓣。

所以……

他也不懂自己耳朵尖在紅個什麽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