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小喬瑟夫算得很準,也是他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曉華終於點頭答應了他的求婚,他們倆在秋棠再婚一年後也舉行了婚禮,不同的是,那是一場盛大的婚禮。

浦誠忠問曉華是否可以帶曉麟來參加婚禮。此時的曉華,眼睛早已從家庭的恩恩怨怨中挪開,看向了更廣大的世界,而且,她知道媽媽現在也根本不會在乎這件事了。

回郵件說:請他一起來。

婚禮在喬瑟夫家美麗而巨大的戶外花園裏舉行。一大早晨,婚禮公司的人已把花門、花架和椅子都搭好了,客人們陸續聚集在草地上,等待入座。秋棠早早來了,她本想在屋裏幫曉華點忙,看到她的身邊團團圍著造型師、化妝師、八個伴娘,根本沒有她的立足之地,就來到了屋子外面透透氣。

這時,她看見了站在草地上的浦誠忠。三年未見,他比手術前消瘦了很多,頭發幾乎全部白了,臉上的皺紋又深又密。他站在那兒正仰頭打量著喬瑟夫家的房子,眼睛裏偶爾精光一現隱約可以看到他以前神采奕奕的影子。身旁不遠處有個小男孩,沉靜而帶點憂郁地站在那裏,默默地看著周圍喧鬧的世界。

此時的秋棠,看見前夫心中真正是波瀾不驚了,就像見到了老朋友一樣,站在台階上她擡手向浦誠忠打招呼。浦誠忠看到了秋棠,臉上綻放出發自肺腑的真誠笑容,他幾步趕過來緊緊地握住了秋棠的手,兩眼熱切地打量著她,說:“秋棠,你真是越來越漂亮,越來越有韻味了。”秋棠笑道:“瞧你說的……”正在這時,秋棠的視線被什麽吸引住了,她看向一旁,浦誠忠順著她的視線看去,只見一個中年男人手裏拿著一位女士的寬沿帽子,正大踏步地走了過來,他的眼睛一直落在秋棠身上,並沒有注意到周圍的人。來到近前,他很自然地把帽子給秋棠戴上,順手正了正,對她說:“今天太陽挺毒的,你別曬壞了,把帽子戴上遮一遮。”

秋棠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沒事,哪有那麽嬌貴。”

浦誠忠疑惑地問道:“這位是?”

秋棠大大方方地向他介紹:“這是我的丈夫,張俊遠。”又對張俊遠說:“這是曉華的爸爸,浦誠忠。”

秋棠的話像一聲驚雷,炸得浦誠忠目瞪口呆,他愣愣地看著張俊遠,兩個男人彼此打量著,張俊遠首先回過神來,伸出手來說:“幸會,幸會。”

浦誠忠被動地伸出手,和張俊遠握了握。

浦誠忠一直覺得即使離婚了,即使秋棠不和他住在一起,在某種意義上她也還是屬於他的。在精神層面上,下堂妻還是自己的妻。而張俊遠的出現,徹底摧毀了他的這種意識,讓他驚醒:離婚了,她就永遠離開了,像是兩條相互交叉又錯開的軌道,彼此越走越遠了。

秋棠,她和自己的人生再也沒有關系了,她已經屬於了另一個男人,這個事實,讓他痛徹心扉。心裏就像是冬天的荒野,空蕩蕩的,寒冷而荒蕪,寒風一陣陣地刮過。

婚禮司儀過來招呼大家入座,有人過來跟浦誠忠打招呼,讓他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被動地跟著司儀往屋子裏走,因為婚禮開始後他要陪曉華走上紅地毯。上了台階他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司儀趕緊扶了他一把,和他開玩笑說所有的父親在嫁女兒的時候心情都很激動,也很糾結,因為女兒從此就屬於另一個男人了。

浦誠忠暗自神傷:不僅女兒屬於另一個男人了,秋棠現在也屬於另一個男人了!

婚禮開始了。在結婚進行曲的伴奏下,身著白色婚紗、頭戴花冠的曉華,像個下凡的仙子,美麗絕倫,她的手搭在浦誠忠的胳膊上,由父親陪伴著走向她的新郎。浦誠忠的神情凝重,他極力讓自己的心緒平穩,一步一步地走向前來,將曉華的手交給了等待在那裏的小喬瑟夫。

牧師高聲念誦婚禮的誓言,他分別問新郎和新娘:“你願意娶(嫁)這個女人(男人),愛她(他)、忠誠於她(他),無論貧困、疾病或者殘疾,直至死亡?”耳聽小喬瑟夫深沉而曉華清脆的回答聲,坐在下面的秋棠心潮起伏,只有她知道曉華這些年經歷了些什麽。她相信曉華對於婚姻的理解會比同齡女孩更深刻,也相信曉華有智慧有福氣有運氣和愛人白頭偕老。

婚禮宴席開始之前,分別放映了新郎和新娘成長過程的短片,看著他們兩人小時候的可愛稚氣模樣,看到他們在成長過程中參加過的活動、有趣的經歷,賓客們發出了陣陣笑聲。唯有浦誠忠,看到那些他親手照的照片,深藏在心中的久遠的回憶一件件被勾了出來。物是人非,他心中大慟,眼淚竟是止不住地流下來。

婚禮宴席上,浦誠忠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旁邊桌的秋棠和張俊遠。他看到張俊遠的注意力一直放在秋棠身上,幫她拿盤子、倒水、遞餐巾……秋棠似是已經習慣了他這樣的照顧。秋棠拿起一塊奶酪咬了一口,然後遞給張俊遠讓他嘗嘗,張俊遠咬了一小口,做了個鬼臉,秋棠大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