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浦誠忠回到了家,一進門就聽見葉霓在訓斥曉麟,他的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來到客廳,看到曉麟低著頭縮著肩坐在鋼琴前面,葉霓站在他旁邊手指在琴譜上氣急敗壞地喊著:“這個地方是四拍,四拍你懂不懂,你的耳朵是幹什麽用的?!”

浦誠忠趕緊走過去扶住曉麟的肩,孩子轉頭看到是爸爸回來了,含在眼圈裏的淚水像開了閘一樣大滴大滴地滾落下來,一頭撲進浦誠忠懷裏“嗚嗚”地哭了起來。

浦誠忠轉頭對葉霓說:“你得按照他的接受能力來要求他,他現在還做不到的事兒,你罵也沒有用,你這樣他就會越來越不喜歡彈琴了。”

“他喜歡幹什麽?你問問他喜歡幹什麽?正經事兒他一樣也不喜歡!我怎麽養了這麽個沒出息的東西!”

浦誠忠的臉色難看起來,粗聲說:“你當著孩子的面都說些什麽!”

葉霓還想說什麽,看到浦誠忠真有點惱了,扭身出了客廳,到廚房準備晚飯去了。

浦誠忠摟著孩子坐到沙發上長嘆一口氣。和秋棠、曉華的見面,本就讓他心裏翻江倒海,葉霓對孩子發飆,讓他對於現在的生活狀態的不滿,一件一件地浮上了心頭。

他骨子裏是個很大男子主義的人,以前秋棠在家裏凡事依從於他,出現分歧也會讓著他,他在自己的實驗室裏當老板,自己全說了算,更加養成他說一不二的性格。

和葉霓剛在一起的時候,她是他的學生,他功成名就,她剛到美國啥也不懂,所以葉霓也是處處聽浦誠忠的。

現在的情形完全不同了,葉霓已經畢業了,他們已經結婚,家裏的事兒葉霓都要說了算,浦誠忠的話只是參考意見而已。

浦誠忠的年紀比她大好多,再說也知道她自己帶孩子受了幾年委屈,所以起初一般的事兒上都讓著她,由著她去。但是時間久了浦誠忠發現自己的話在葉霓那兒不管用了,她是個意志堅強的人,要百分之百地掌控一切。

浦誠忠心裏就不大舒服了。以前兩眼冒星星地崇拜自己、依賴自己的葉霓,不知不覺間騎到自己脖子上了。

而她對孩子的沒有耐心,對孩子的打罵更是讓浦誠忠氣惱。

還有一件讓浦誠忠難以忍受、倍感憤怒的是葉霓在實驗室中的所作所為。

葉霓一開始幫著他管理實驗室的日常事務,讓他省去不少心力,他能騰出手去做更重要的工作。但是隨著時間推移,他發現葉霓在實驗室中說話的分量越來越重,她慢慢地有要淩駕於他之上的趨勢。

有一個實驗設計他和葉霓之間有分歧,一般出現了這種情況手下人必須要按照老板的意見做,不管你是學生、博士後還是助教。

但是葉霓的心理定位和別人不一樣,她不服氣,私下告訴技術員按照她的方法做。

那天浦誠忠在實驗室中檢查實驗結果,他發現這個實驗的數據明顯不對,問實驗員是怎麽回事兒,結果發現操作程序和他當初設計的完全不同,實驗員說葉霓讓他這麽做的,浦誠忠當時氣得臉色鐵青,把實驗員訓斥了一頓,又將葉霓叫進辦公室狠狠地訓了一頓。

葉霓三天沒理他。天天在家裏摔東西罵兒子,還是浦誠忠先跟她說軟話,哄她,這件事才算過去。

但是浦誠忠等到她消氣了之後和她約法三章,在實驗室裏他是老板,一切得按照他的旨意去執行。

表面看這件事是葉霓敗了,實際上浦誠忠是徹底放棄了家裏的領導權,換來了工作上的主導權。

現在這個家是葉霓的,不是他的。

浦誠忠摟著兒子,輕輕撫著兒子頭頂柔軟的發絲,心思飄到很遠。

他無比懷念過去那種自己是家裏的中心、老婆孩子都圍著自己轉、當家做主的感覺。

他也無比懷念過去家中溫馨、快樂的氣氛。

想起剛剛見過的面貌一新的秋棠和越來越古怪精靈的曉華,他不由得又深深地嘆了口氣。

葉霓在廚房做飯,心裏也不是味道。浦誠忠一大早就走了,去看前妻和女兒,她的心裏一整天都憋著股氣。這兩年和她們沒有來往,自己家清凈得很,浦誠忠完全屬於自己和這個家,現在,不知那母女倆又要興什麽風起什麽浪,突然又來和他聯系。那個軟柿子,不知道又有什麽事情求到前夫,又或許是她們經濟上需要幫助,來找浦誠忠了。

葉霓猜測著。

浦誠忠對他女兒的感情自不用說,單單是對前妻,也是沒忘懷的,葉霓心裏忌諱著這事兒。

無論在感情上還是在錢財上,葉霓都不希望浦誠忠再對她們母女有任何付出了,那一段結束了就是結束了。他們離婚的時候,秋棠把家裏的財產全部帶走了,浦誠忠每年還要拿出錢來付曉華的學費,如果她們還向浦誠忠要錢,就太不要臉了,葉霓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