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棠和老公浦誠忠正行駛在回家的路上。

他們前一天剛剛把女兒曉華送進了哈佛大學。曉華這孩子既聰明又努力,從小到大凡事都不用父母操心,高三時她申請的幾所頂尖大學都發來了錄取通知書,幾經斟酌,她最後選擇了去哈佛。秋棠高興與自豪的情緒延續到送孩子到學校的那一刻戛然而止:此時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女兒從此就離開家了。

曉華到了學校像只小鳥一樣飛來飛去地辦理各種入學手續,和相遇的新生寒暄聊天……秋棠和浦誠忠本來還積極地參與其中,後來發現女兒動作麻利,精神頭十足,該辦的事情都打點得很妥當,父母大人不得不退到後面規規矩矩地當起了隨從和觀眾。

夫婦二人昨晚在賓館住了一夜,今天一大早趕到女兒宿舍看望,秋棠擔心曉華不習慣學校的住宿生活,不知她能否睡好覺。卻發現她已經和同宿舍的女孩打得火熱,兩個人“嘰嘰喳喳”地將一天的行程都安排好了。她們對即將開始的大學生活充滿了憧憬,迫不及待地要去探索屬於她們自己的新的生活旅程。

要離開了,在宿舍樓外面,秋棠又有點傷感地摟抱住曉華,久久不松手。曉華調皮地笑道:“媽,我會天天早問安晚匯報的,你放心好了!你看你好像跟生離死別一樣,這裏離家不過幾個小時的車程,咱們隨時可以見面。”

秋棠拍拍她的肩,松開手,眼圈忍不住紅了。曾經的依人小鳥飛到了廣闊的新天地,父母不再是女兒的依賴,今次是徹底地退居二線了。他們倆又千叮嚀萬囑咐一番,才依依不舍地告別了女兒。

秋棠此時坐在車上,看著兩旁一掠而過的樹林、田野,心裏感到空落落的。多年來,培養女兒已成為她生活中最重要的內容,她的時間表都是根據女兒的時間表制定的:女兒參加籃球隊訓練比賽、女兒參加樂隊表演、女兒參加數學競賽……女兒一直是家裏的重心所在,現在,重心沒了,她或者說他們該怎麽辦呢?

秋棠嘆了口氣。隔一會兒,又嘆了口氣。這才離開女兒不過兩個小時,她就已經開始牽腸掛肚地心裏沒有著落了。

開車的浦誠忠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一直沉默著。秋棠看看他說:“有人講孩子上大學了以後,家裏可以養個寵物填充空巢,你說咱倆養只狗怎麽樣?”

浦誠忠沒有轉頭看秋棠,如果秋棠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臉上的話,就能夠看到他的神色復雜,變了幾變才說:“你想養什麽就養好了。”

秋棠徑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繼續說:“要養就養只小狗,那種大狗看起來就讓人怕怕的。”

浦誠忠不置可否。

秋棠這時注意到了老公有點反常的沉默,扭頭看了看他說:“怎麽曉華離開家了你比我還要難過一樣。你工作那麽忙,女兒的事平時也不怎麽管,你大概察覺不出來女兒在不在家會有什麽區別……”

浦誠忠聽了秋棠的話,扭頭瞥了她一眼,目光銳利中夾藏了些陰郁,讓秋棠心中不由得一凜。浦誠忠平素是個很溫和的人,極少用這種眼神看她,秋棠愣了一下,將後面沒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他們倆沒出國前都是醫生,浦誠忠出國後又讀了一個病理學的博士。在美國醫學學位也是博士,所以他屬於雙料博士,在大學裏做醫學方面的研究極有優勢。當別人為申請科研經費絞盡腦汁時,浦誠忠的研究方向和臨床緊密相連,研究經費源源不斷而來,他從助理教授到副教授、終身教授一路升上來,實驗室的規模越來越大。

秋棠性格文靜本分,出國後她沒有再進修,先後在大學和藥廠的實驗室裏做實驗員,她把主要心思和精力都放在家和女兒身上。浦誠忠經常要忙到半夜才回家,不時地還要出差開會,家裏全靠秋棠操持。兩個人一個主內一個主外,家庭生活一直平靜和諧。

不過今天的浦誠忠有點反常,讓秋棠也失去了談話的興致,她沒有去多想浦誠忠的反常,思緒又回到了曉華身上。

兩人一路無話地回到家中。

秋棠進廚房熬了一小鍋稀飯,炒了兩個青菜,喊一回來就窩進書房的浦誠忠出來吃飯。浦誠忠有點心神不寧的樣子,默默地吃著飯,秋棠越發地覺得女兒的離開仿佛將家裏的生氣都帶走了,平素熱鬧溫暖的屋子,突然變得這樣空寂和冷清。

浦誠忠沒吃多少東西就放下了筷子,秋棠也是食不知味。她收拾了碗筷,將鍋台地面都擦幹凈,看看表,拿起電話打給曉華。

曉華興奮的聲音從電話裏傳過來,她滔滔不絕地講今天都見到了誰,參加了什麽活動,那歡快清脆的聲音讓秋棠的心暖暖的,她的臉上浮現出慈愛的笑容,對女兒是又驕傲、又掛念,忍不住又叮囑了一番,才戀戀不舍地放下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