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塤聲入骨

方嵐猛地站起身來, 激動地來回踱步。

第一次是在長沙的戲台,她初次接觸白骨梨塤,毫無抵抗之力, 昏倒在愴然又蒼茫的塤聲之中, 久久不得清醒。

方嵐拼命回憶起當晚的情……聲仿若入骨, 而她在綿延不絕的噩夢之中, 到底看見了什麽?

陸幼卿!她看到了她和幼卿第一次見面的情形。他們那年雙雙八歲,是離異教師家庭重組。雖然失去母親, 但他寬厚溫暖, 是世界上最善良的小孩, 一次又一次包容刺猬一樣的她。

方嵐握緊了拳頭,轉身對老林說:“我在白骨梨塤中見到了第一次與幼卿見面的情形, 是不是說明, 這是真的?”

老林輕輕頷首:“不錯。”

他們的家庭, 他們的相遇,連他對她的稱呼“阿嵐”,都是真實存在過的。

方嵐心中霎時燃起了鬥志, 仿佛看到了解開謎題的希望,立刻繼續回憶道:“詹台第二次用白骨梨塤,是我們被困在香港鬧鬼的男廁所中。”

那一次,她仰面躺在洗手間鋪滿馬賽克的地上, 背後冰涼,昏迷的時間比第一次還要更加漫長。

方嵐像是漂浮在天空之上,俯視著白骨梨塤中她自己的記憶。

而她在那一次, 看到了他們畢業之前的那段時間,還有那一場改變了一切的車禍。

她陪著幼卿回家吊喪,而幼卿沉默著坐在黑暗的客廳中,感受到她坐在他身邊,輕聲開口說:“我誰都不怪,我只怪自己。”

車禍真的與她有關!方嵐的心霎時揪緊,否則幼卿何必特地與她解釋他不怪她?

幼卿逃避著她的目光,冷冷清清的聲音繼續說:“我只怪我媽,聽說幼這個字,每一個筆畫都曲折,沒有一筆橫平豎直。我的命不好,總想怪她非要給我取這樣的名字。”

“陸幼卿”的名字當……的有一個“幼”字!

“你說得對,”老林輕輕嘆息,“無論陸幼卿的真正名字是什麽,如果在白骨梨塤的記憶之中,你們曾經有過這樣的對話,那麽他的名字之中,必然如你所說那樣,有一個幼字。”

還有什麽?方嵐拼盡全力地回想,除了這些,她還曾經見到了什麽?

大學畢業之前,她簽約在廣州,而他選擇簽約去深圳的一家公司,兩人發生爭執之後,幼卿最終無奈地對她說:“你說去雲南,就雲南吧。”

還有,還有詹台最後的反抗,帶著她在內蒙草原上逃亡的時候,他為了讓她不要察覺出他們逃亡的真相,一次又一次對她用起了白骨梨塤。

而在那一段記憶中,她看到了她和陸幼卿並肩走在白墻青瓦小橋流水的麗江。

他們真的去過麗江?!方嵐的心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巨掌攥緊,緊張地不能呼吸。

而她也曾在白骨梨塤之中親眼看見,那天晚上在客棧的陽台上,孤傲又冷漠的陸幼卿?

塤聲中的回憶,像是沉浸在濃厚的白霧之中。方嵐幾乎卑微地對面前站在陰影中的那個男人哀求:“我想過,你去深圳工作也沒什麽不好。但……們結婚,好嗎?”

而幼卿轉過身,仿佛過了很久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間,他輕輕開口。

“好。”他說。

她是真的愛過一個,這樣青梅竹馬的戀人。

也是真的這樣卑微地祈求他的原諒和回頭。

名字是假的,身份是假的,回憶是假的,她的過去,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在魂網的一次次侵蝕之中支離破碎的謊言。都是無數次的查證和求訪都找不出真相的,虛無縹緲的編造。

偏偏只除了,曾經在白骨梨塤之中一次又一次出現的——陸幼卿?

只有陸幼卿,是真的。只有陸幼卿與她之間曾經的情愛糾葛,是她茫然一片的過去之中,唯一有跡可循的真相。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明明魂網附身,改變了她的一切。

而她卻在白骨梨塤的樂聲之中,回憶起了那個真的存在過的,陸幼卿。

那晚上的麗江,到底發生了什麽?如果陸幼卿真的答應了與她結婚,為什麽從來都不曾出現在她的面前?如果陸幼卿真的失蹤了,那麽附身在她身上的魂網,到底又是何時出現?

石破天驚的秘密,就在她輕輕顫抖的雙唇之間。

老林慢慢地站到了方嵐的面前,枯瘦的面容,深邃的雙眼,寫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慨嘆和憐憫。

“這世間最強大的法器,從來不是白骨梨塤金剛杵抑或引魂鈴,而一直都是是求不得的情和看不透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