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第3/3頁)

錦書還不知道梁玉敏已經簽好了離婚協議書,她對母親的冷漠反應極為不滿。雲長秋出事後,她也承受著巨大壓力,頂著同學的白眼、嘲諷和指指點點上學放學。但是這並沒有把她壓垮,因為她有一個固執的信念:我爸不是強奸殺人犯。她沒有理由,沒有證據,甚至不怎麽清楚案情經過,但是她堅定地相信著。她愛她的父親。

張柏山的分析讓她熱血沸騰,在絕望中看到希望,仿佛一道閃電劈開烏雲密布的天空,微弱卻溫馨的陽光在雲彩的縫隙中放射出來,讓她激動得想哭。

在梁玉敏面前碰了軟釘子的張柏山,被錦書表現出的倔強、執著、勇敢和聰慧所打動。他甚至為雲長秋感到那麽一點慶幸,在人生絕境中,還有一個親人對他充滿信心,不離不棄。

二審結果雖然不盡如人意,但雲長秋至少保住一條命,這給關心他的人爭取到時間。雖然這是二審終審,但法律不適用蓋棺定論,只要案子有新情況出現,就有推倒重來的機會。張柏山對錦書越來越欣賞,他能感覺到她纖細的身體裏蘊藏著巨大能量——以柔克剛的能量,摧枯拉朽的能量,堅忍綿長的能量。他對她寄予厚望,相信她在未來可以給雲長秋翻案,或許,她還可以幫他了卻一樁心事,讓系列奸殺案的真兇伏法,彌補他職業生涯中的最大遺憾。

他懷疑雲長秋卷入的罪案的真兇是黑毛,大號楊軍好,楚原市曲水鎮人,因蓄意傷人在逃。此外,懷疑他涉嫌在桃源市和豐義市犯過幾起同類案件,因缺乏證據,公安機關並未對他進行重點追捕。張柏山退休前,有特情人員向他提供黑毛可能涉案的線索,說他天性殘忍,有虐殺傾向,作案時的最大特點是一手緊緊掐住受害人脖子,一邊實施強奸,從不留活口,而這幾起跨省奸殺案都具備這個特征。他身高體壯,力大無比,又練過武術,所以每次作案都幹凈利索,來去無蹤,在現場找不到任何可供偵查的線索。

當時通信不夠發達,異地公安機關之間並案偵查的體系尚不完善,三地刑警隊各行其是,這幾起奸殺案最終都被擱置起來。張柏山後來患癌、退休,負案在逃的黑毛就成了他的一塊心病。

他對錦書說,他在退休前做了大量偵查工作,可以確定黑毛就是真兇,只要抓到他,雲長秋的案子就有希望翻過來。黑毛是個孝子,在逃期間仍不時回家看望老母。但他回家的時間沒有規律可循,有時一年一次,有時一年幾次,而且大多在夜深人靜時分,不能指望公安幹警蹲坑抓捕。最有效的辦法是從他母親七嬸身上打開缺口。七嬸為人善良,富有正義感,如果她願意配合,這案子就等於破了一大半。但俗話說“虎毒不食子”,要想讓七嬸大義滅親,未必比徒手抓捕黑毛的難度小。另外一個棘手的地方是七嬸是個聾啞人,和她溝通很困難,如果手語不夠嫻熟,僅憑胡亂比畫,很難取得她的信任。

錦書對張柏山的話上了心,往後的二十來年裏,她和黑毛像生死冤家一樣杠上了,人世有離合,命運多變幻,她帶著使命上路,從不懷疑,從未動搖。可惜因癌症復發已離世的張柏山沒能親眼看到黑毛伏法,也沒有機會見證,那個當年讓他欣賞和信任的女孩,以一己之力,在楚原市掀起一場地動山搖的司法風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