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2/2頁)

“所以在這裏等機,有機場森林可供觀賞,不會覺得難熬,”雲錦書皺皺鼻子說,“好像能聞到雨後植物的腥氣似的。看,那株斯裏蘭卡鐵樹,”雲錦書指著不遠處的一株挺拔巨樹,“開花了。”

蕭山盟沿著她的手指看過去,斯裏蘭卡鐵樹他倒認得,可是花在哪裏?

“中間那枯黃色的一大團就是。”雲錦書笑了,“不好看吧?人們常說千年鐵樹開了花,其實不用等那麽久,按照生長規律,鐵樹一二十年就會開花,可是即使開了花,許多人也認不出,就在眼皮底下錯過。苦苦等待的結果,往往不那麽盡如人意。”

蕭山盟不知道她是否語帶雙關,尷尬地笑笑。

“你現在哪裏安家?楚原?”他急於了解她的情況。

“不,在曲水。” 雲錦書說,“和七嬸住同一個小區。”

“怪不得,”蕭山盟有點兒懊惱,“我怎麽會想不到。”

“怪不得什麽?你去楚原找過我?”雲錦書還是那樣敏銳,直接問他。

“啊……幾年前路過楚原,往市三院打過電話,他們說沒有你這個人。”蕭山盟的語氣輕描淡寫,其實他幾次到楚原找過錦書,都無功而返。

錦書心裏一動,原來蕭山盟在分手多年後還惦記著她。可是給她打電話又有什麽意義?即使找到她又怎樣?他怎麽就確定她想見他?她藏著疑問,說:“你知道我畢業時被分到楚原市三院?當時系裏是這樣分配的,不過我沒去報到,自己在曲水縣醫院找到一份工作,就直接去了曲水。”

“你在事業上那麽要強,卻放著省城的三甲醫院不去,自願去縣醫院工作,不是在自毀前程?”蕭山盟表示不理解她的選擇。

“沒那麽悲壯,”雲錦書笑了,“我喜歡曲水,在那裏工作和生活,感覺心裏很平靜。”錦書拿起咖啡杯,湊在唇邊輕輕碰一碰,說,“我不喜歡馬來西亞的咖啡,對我來說過於甜膩,非洲象牙海岸出產的咖啡就很清爽,苦澀中帶有檸檬的香氣,口感最好。我在行李箱裏帶了些,回頭勻給你兩袋。”

蕭山盟不常喝咖啡,也不大關心咖啡味道的優劣,又把話題轉回到剛才問過一遍的問題上:“你怎麽會去非洲的?”

雲錦書說:“說來話長,既然你非要問,我就從頭給你講講我的經歷。我畢業後在曲水縣醫院重症監護室工作了五年。當時縣公安局刑警隊缺少專職法醫,到縣醫院物色人選,其他醫生都覺得做法醫又臟又辛苦,而且看不見前途,誰也不肯去。只有我覺得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就自告奮勇報名,很快就被招進刑警隊,成為一名法醫。”

“你到底還是做了法醫。”蕭山盟既感到意外,又為錦書高興,“你說過你的高考第一志願填的就是公安大學法醫專業,可惜未能如願,被調劑到景海醫科大學病理專業,沒想到工作後還有機會轉成法醫,真是苦心人天不負。”

錦書點頭說:“是啊,我當時也高興得要命,後來在曲水縣公安局整整工作了十五年。其實五年前我就遞交了辭職申請,局裏一再挽留,就又留任三年,帶出兩個徒弟,兩年前才正式辭職,隨後報名參加中國援非醫療隊,去了塞拉利昂,這兩年裏輾轉於赤道幾內亞、突尼斯、加蓬、津巴布韋幾個國家,主要工作是協助當地政府處理突發的公共衛生事件。”

蕭山盟專注地傾聽錦書講述,想象她的生活軌跡,竟有些向往:“你畢業後的經歷竟然這樣豐富,以後有機會可要跟我仔細說說。”

錦書說:“二十年的時光呢,真要細講起來,恐怕三天三夜也講不完。別光說我了,聽別人說你研究生畢業後留校工作,現在怎麽樣了?”

蕭山盟說:“跟你比起來,我的經歷要枯燥得多。這二十年裏沒怎麽離開過景海大學,研究生畢業後留校任教,並在職進修兩年,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攻讀了博士學位。然後按部就班地教學、發論文、評職稱。這次來馬來西亞,是因為景海大學與當地教育部門合作,在吉隆坡成立分院,委派我出任第一任院長,今後幾年我都要在吉隆坡工作和生活。”

錦書說:“你一直生活在北方,恐怕不太習慣馬來西亞的陰雨天氣,不過男人以事業為重,生活方面的不方便只好忍耐一下。”她頓了頓,“家裏人也一起搬過來嗎?”

蕭山盟的心又猛地跳一下。兩個人終歸是要說起彼此家庭的,他還在尋找合適的時機開口,想著要怎樣問才能不著痕跡,不去觸及波瀾起伏的往事。錦書卻看似漫不經心、自然而然地隨口問出這句話來,面容不改,口齒不澀,像老朋友閑聊天一樣。

也許在她心目中,他已經成為一個多年不見的老朋友,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