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夢醒西樓

年關將近,天氣更是陰晴不定了。黃昏的時候,便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來。屋內通了暖氣管子,溫暖如春。

赫連睿身上只著了一件藍色織錦緞棉衣棉褲,在地毯上爬來爬去。已快半歲的他,生得粉雕玉琢,人見人愛。喜鵲和香蘭也坐在地毯上,拿著鈴鐺、小風車及一些舶來的汽車等西式玩具,不停地逗他玩。那小家夥只是呵呵笑著,口水流個不斷。

正在嬉鬧間,只聽門口的丫頭道:“少夫人,靖琪小姐來了。”凈薇本是坐著,微笑著看著睿兒玩耍。見靖琪進來了,心中歡喜,道:“怎麽不早些過來,外面正下雨呢!”

靖琪回道:“放學後,去買了些東西孝敬我們家的小祖宗!”邊說著邊拿出了一個禮盒,寫滿了英文,一看便知又是舶來的玩具。凈薇笑道:“疼孩子也不是這個疼法,你老是給他買,都來不及拆了。況且又不缺這個,不許再買了。再這樣下去,要把他給寵壞了。”

靖琪也不理她,蹲下身朝睿兒拍著手道:“來,乖,到姑姑這裏來。”那小家夥咯咯直笑,卻是慢慢地半爬著朝她的方向去。靖琪這才轉頭朝凈薇一笑:“看吧,這小家夥,機靈著呢。知道誰寵他。況且啊,大哥就這麽一個獨苗,不寵他寵誰去。”

靖琪抱起了睿兒,在他柔嫩的小臉上親了親,方道:“若是你和大哥再生幾個,我保證不那麽寵他。我寵其他幾個。”才說出口,就已覺得說錯話了,忙止了口。偷看了凈薇一眼,只見她好像也沒有注意,只是看著窗外淅瀝的雨滴。

倒是喜鵲看著她,苦笑了一下。大少和少夫人分居兩處,在府邸早不是秘密了,現在怕是整個北地名流也少有不知曉的。婆子、丫頭們私底下早已傳過很多流言碎語了,說是北地不少的官員、大將,時不時地要送美女給大少。有幾次說得極其逼真,讓人當真以為府裏馬上要多幾個姨太太了。

但說歸說,倒也沒有添什麽姨太太。但大少到小樓的日子卻是越來越少了,小姐也從未再主動找過大少。古人說的是“相敬如賓”,小姐和大少卻當真是“相敬如冰”的了。

就算再避著他,在除夕前慰勞軍中大將和家眷的晚宴還是推脫不掉的。他亦早早派了侍從來通知了。這種場合,她只需到一下,露個面,便是大功告成了。

喜鵲卻是盡心,早早地幫她挑了衣服首飾,隆而重之,就怕別人不知道她是什麽身份。她素來不喜歡這些,所以到最後只穿了喜鵲挑的紫絳紅的天鵝絨旗袍和白色的貂皮大衣。那成套的鉆石首飾,太過於奪目了,她平素也不喜歡,便挑了一串長珍珠鏈子戴著。

生了睿兒後,身子也沒有豐腴,此時穿上這件旗袍,腰身竟然還略有寬松,益發顯得不盈一握,楚楚動人的。本想換過一條,赫連靖風又派了彭定力過來催,這才發覺屋外已陰沉了下來,便打消了念頭。下樓到了廳裏,只見赫連靖風平素的座車已停在園子裏了。

眾人見她出來,已忙遠遠地行禮問好。赫連靖風坐在車裏,手上還拿著一些文件。見她進了車子,只擡頭看了她一眼,極短的一眼,又俯首在文件裏了。

兩人也亦有個把月沒有見面了,她也不言語,只靠著車門的地方坐著。一時間,車廂裏靜默無聲,連彼此的呼吸都可以聽得見。車子很快動了起來,那麽狹小的地方,再怎麽遠,還是近得可以觸摸的。他身上那混合著雪茄香味的氣息,充斥著整個空間。以前那麽多的日子,這種味道已然是如日出月落般的熟悉了。但卻好像又如此遙遠了……遠得像是在夢中聞過的一樣。

從督軍府邸到軍部的路程並不遠,但對凈薇來說,卻是極慢。兩人只是靜默。車子總算是停了下來。後面車子的侍從已跑上來替兩人開門。他下了車倒是走近,把手伸了過來,她亦懂他的意思,伸手挽了他的手。

門在他們面前開啟,軍部的大廳已然人群密布了,年關時節,再加上北地大軍節節大勝,所到之處,勢如破竹,軍中大小將領更是笑顏逐開,意氣風發。

眾人見了赫連靖風,趕忙都靜了下來。一時間,大廳又靜得落針可聞。等兩人坐下,孔家鐘已吩咐開席了。凈薇坐的自然是主席,陪坐的有孔家鐘夫婦、董德全夫婦,另外一對竟是當年負責婚事的姚將軍和夫人。那姚夫人算來在軍中家眷中與凈薇是最熟的,且又生得八面玲瓏,平素總是來督軍府邸問安。今見她陪著,挑著話題說話,凈薇倒覺得時間好過些。

才開了筵席,主桌的董德全就開始向赫連靖風夫婦敬酒。那董德全是跟老督軍出生的,看著赫連靖風長大的,也素來力挺赫連靖風,所以自赫連靖風當權後,也頗為敬重他,底下的青年將領也得讓其三分。今日一高興,也不顧尊卑和上下了,連連向赫連靖風敬酒。凈薇也無法推托,只得陪喝了一杯。此例一開,後面來敬酒的將領也不大好意思拒絕,雖說別人也不敢勉強,但終究無法全部推脫的,特別是家眷們的敬酒,少不得要喝一口半口。赫連靖風是極好的酒量,雖說也幫她擋了不少,但凈薇不勝酒力,到了後來已然有些醉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