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煙水悠悠

辦公室內黑沉沉的一片,無一點聲息。微微地透過略敞開的門縫,孔家鐘根本看不見任何景物,只覺得寂靜得讓人惴惴不安。門口站著的張立屏著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只是不停地將眼光掃過來,像是詢問又像是讓他想辦法。孔家鐘哪裏有什麽辦法,大少連門也不讓他進去,他根本無從下手開解。他唯有無奈地朝張立笑了笑,低聲道:“不要看著我,我一點法子也沒有。”

赫連靖風坐在皮椅上,手指夾著幾張從凈薇書裏掉下來的照片,冷冷地瞧著。如此親密地與別的男人合照,還大模大樣地帶回了北地,每日這麽看著,她當真把他當做什麽了?當他死了嗎?還是就因為她知道他對她的在乎,所以更加肆無忌憚了……把他當猴子一樣耍來耍去。

他猛地揮手一摔,桌上的文件、紙筆等已經嘩啦嘩啦地全部被掃到了地上。那地上本是鋪了地毯的,但在那麽安靜的夜裏,還是顯得突兀異常。孔家鐘等人在門外自然是聽得一清二楚,因他先前的命令,也不敢造次,只略略推開了門,在門口處道:“大少!”赫連靖風沒有出聲,轉頭看著屋外的夜色。孔家鐘等人站在門外也不敢進來,半晌後,方才聽赫連靖風道:“家鐘,你進來一下。”

孔家鐘忙推了門進去,循著門外走廊上傳來的燈光,站到了辦公桌前,等赫連靖風的指示。好久,也不見他開口。孔家鐘在他身邊久了,自然知道不好打擾,只靜靜站著。那房內倒是有一盞西式的大鐘,他就這麽站著,聽時鐘滴答滴答地走著。孔家鐘自當了兵以來,平素軍中紀律森嚴,十分枯燥,他也早已習慣。但現在就這麽候著,聽著空洞的滴答聲,竟然有種莫名的焦躁和惶恐。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赫連靖風冷冷的聲音清楚地傳了過來:“家鐘,明日開會時給我吩咐下去,十日後出兵西部。”那聲音一字一頓,在黑夜裏異常清晰,有著不容抗拒的威嚴。孔家鐘一凜,忙答應道:“是,大少。”軍中自平了赫連靖雷兩兄弟動亂後,早已做了大幅度的調整,後來大少從江南回後,又得到了江南江司令的糧草保證,做了許多作戰部署,此時遇到南方內亂,軍中少壯派早已蠢蠢欲動。

凈薇不知道怎麽的,一夜淺眠,總覺得迷迷糊糊似睡又未睡。他卻是一夜未歸。已經習慣了每日在他懷中醒來,吸取他溫暖的氣息,今日不在身旁竟然有種莫名的失落。她只是窩著,也不肯起身,整個人是越來越懶散了。他卻仿佛極喜歡她這樣子,偶爾被他遇見了,便會刮著她的鼻子,說她像只小懶貓。

喜鵲倒是推門進來了,見她醒著,便拉開了落地的簾子,笑嘻嘻地道:“小姐,可要起身了?”她擡頭一瞧外邊掛著的日頭,因為冬天的關系,陽光也是冷清的,一點沒有平時溫暖的感覺。她懶懶地應了聲,喜鵲便在櫥裏幫她挑了衣服。雖然說她的腹部還未太顯露,但他已經迫不及待了,老早打發了府邸專用的裁縫,用了上好的料子,做了好些套服裝。喜鵲拿了兩件讓她挑,她也不甚留意,只隨手指了指。那織錦緞的料子,在陽光下,亮亮閃閃一切好像再美滿不過。

她平時不會太過於在意自己的穿著,只要舒服合身,大方得體就好了,畢竟再怎麽說她也是北地督軍府邸的少夫人。他卻是頗喜歡看她打扮的,三不五時地囑咐洋行、商店的經理、管事,送衣的送衣,送首飾的送首飾,任她挑選。

前些天也是這樣,她自知再過幾日這些衣物定是穿不著的,不由得又氣又惱又有種壓抑不住的喜悅,只能嬌嗔地跟他說:“我現在懷著身孕又用不著這些,等過段日子再說。”他只坐在一旁笑著,春風拂面,當著眾人的面,像是討饒似的道:“今日送來的皮裘毛色不錯,你姑且挑一件。那我就聽你的,等過段日子再喚他們來。”

他倒是不覺得有什麽不妥,她卻是臉紅了,丫頭、婆子、聽差們還有洋行、商鋪的經理、掌櫃的皆在,他說話也不避諱一下的。底下的人或許是見怪不怪了,但洋行和商鋪的人到底是外人,怎可這麽說話,連自己督軍的身份也不顧忌了。他們的表情仿佛五花八門,凈薇更覺不好意思了。

到了晚上掌燈時分,還是未見赫連靖風回來。她有種忐忑不安的感覺,老是不由自已地聽汽車的聲音,聽廊上的腳步聲。就這麽幹熬著,喜鵲已送上了晚膳了。第二日、第三日,也是如此。她已經坐不住了。差人問了侍從,只回道,大少一連幾天都在軍中。他自她懷孕後,從未徹夜不歸,就算軍中再有事情,也定會趕回來的。她隱隱只覺得有些不對之處,但到底哪裏不對,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