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2/3頁)

季曉鷗把手壓在大腿下面,為的是控制雙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被捆綁過的手臂尚未完全回血,酸麻不堪,像爬滿了螞蟻,但知覺的恢復已從指尖漸漸開始。她能感覺到椅子面朝上的部分手感粗糙,布滿了一道道劃痕。是那些窘迫不安的手幹的,什麽事都幹得出來的手,肮臟的指甲摳劃著椅面,同時伴隨著一張張嘴裏吐出的謊言和狡辯。她不知道身下這張椅子,曾經坐過多少盜竊、殺人、搶劫、強奸以及販毒的嫌疑者,也不知道這上面會不會再添上自己的劃痕。

有兩人推門進來,年輕的穿著警服,娃娃臉上是故作成熟的嚴肅;年紀大的穿著便裝,黑而瘦,長相極其普通,卻長著一雙精光四射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

“我姓趙,趙庭輝。”

問訊就是這樣開始的,以“12·29”專案組的刑警趙庭輝的自我介紹作為開始,語氣溫和得出乎季曉鷗的意料。她擡起頭,在趙庭輝的臉上沒看到多余的表情,卻在那個年輕警察的眼神中看到了毫不掩飾的憐惜。

跟著警察離開美容店時,季曉鷗在門口的大鏡子前看到了自己的形象:長發散亂,半邊臉慘白,半邊臉浮腫,嘴唇毫無血色,像塗過那種蒼白色的唇膏,即使如此狼狽,但一個年輕女性的柔美本質卻是無法掩蓋的。她不確認這個警察是否去過現場,是否見識過她玉體橫陳的狼狽模樣,但他的眼神,迅速喚醒了她的性別意識,也讓她明白嚴謹為什麽會刻意布置一個好似強暴的現場。他太了解男人了,那種場面會快速刺激男人的腎上腺素分泌,最大限度地榨取一個男性憐香惜玉的同情心,從而讓他對真相的判斷傾向於對她有利的一面。無論什麽人見到這衣衫襤褸狼狽不堪的女孩兒,大概都會心生憐憫,願意相信她的無辜,而不會特意為難她。

明白了這一點,她立刻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和定位,細聲細氣地開口:“趙警官。”

“以前你認識嚴謹嗎?”

“認識。”

“怎麽認識的?”

“在一家酒店認識的,他追我一段時間,我沒答應。”

“然後呢?”

季曉鷗腦子飛轉,將和嚴謹交往的過程回憶一遍,確認自己和他從未以戀人的姿態在公開場合出雙入對過,便回答:“沒有然後。後來我們很少見面。”

聽到這個答案,趙庭輝撩起眼皮看她一眼,看得季曉鷗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但他沒有再接著問下去,而是取出一個档案夾,打開,目光從左到右,一趟一趟掃下來,然後他合上档案夾,兩個小臂壓在上面,目光直視著季曉鷗,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在桌面上輕輕彈動,開始是一個節奏,接著節奏越來越快,房間內的氣氛便隨著他手指彈動的速度漸漸改變。這段沉默並不長,幾十秒鐘而已,但他要的效果有了,他要她如坐針氈。

季曉鷗果然如坐針氈般一動不敢動,指甲幾乎深深地摳進了木頭中。然後她就出人意料地哭了。季曉鷗的哭是不出聲的,人直直地坐在椅子上,大眼睛望著對面的人,眼眶裏像是有兩串斷了線的透明珠子,成串地往下掉,落得又急又快,一眨眼就把眼前的桌面落得水淋淋的,像下了場微型陣雨。

老少兩位警察面面相覷,一時間都被她這種別具特色的哭法弄得手足無措。年輕警察從兜裏摸出一包皺巴巴的餐巾紙,上面還帶著某家餐廳的標志,猶豫著遞過去:“你……擦擦眼淚!”

等她的哭泣終於進入尾聲,略微平靜些了,趙庭輝調整一下姿勢,換了話題:“你是什麽時候見到嫌疑人嚴謹的?他是如何進入你房間的?”

季曉鷗低頭抹淚,其實她是在回想嚴謹第二次回來之前,是否會有人看到他第一次的行蹤。憑直覺她認為嚴謹絕不會提此前那一天一夜的情景,於是她決定冒一次險:“我不知道。我正在睡覺,等我睜開眼睛他就站在我床前。”

“接下去呢?”

“我要喊,他打我一巴掌,把我綁起來,直到你們來。”季曉鷗謹慎地挑選著用詞,盡力說得簡單。說得越少漏洞越少,之後補救回旋的余地也越大。她不能讓嚴謹的苦心變成泡影。

“那麽,他……他有沒有……”趙庭輝看看她,又看了看身邊的年輕警察,躊躇了一下才繼續發問,“有沒有對你進行性侵犯?”

季曉鷗趕緊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沒有沒有沒有!”

“你確認?”

“確認。真的沒有。”

“那他找你的目的是什麽?”

這一次季曉鷗答得毫不遲疑:“他拿走了一些錢。”頓了頓她又補充,“是我店裏今天的流水。”

“幾個小時前,有沒有一個電話打到你的座機上?”

季曉鷗遲疑一下。許志群身為警察,在抓捕逃犯的前夕向他們通風報信,應該屬於嚴重的違紀行為。真相一旦暴露,或許他的事業和前途都會就此完結咬咬嘴唇,她回答:“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