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第2/3頁)

那雙手正用溫熱的毛巾擦拭著他的身體,他能清楚地辨別出毛巾的粗糙質感和指間皮膚的柔膩。那雙手經過手臂、脖頸,突然停留在他的臉頰上,很久沒有動。接著他似乎聽到輕輕抽泣的聲音。

嚴謹沒辦法再裝睡了,他再次睜開眼睛,看到了那雙溫暖幹凈的手。指甲修得短短的貼近指尖,沒有任何修飾。雖然手指纖長,手背上卻仍然帶著淺淺的酒窩,會隨著手的動作加深或者變淺。

他的視線向上移,看到季曉鷗臉上的淚和額頭的汗。嚴謹終於擡起手,將手放在她的臉頰上,卻不知是該先給她擦汗還是擦淚。季曉鷗只是瞪著他,瞪了好半天,突然像受驚了一樣跳起來,轉身沖出了房門。

她沖進衛生間,並且關上了門。為的是不受打擾地好好哭一會兒。這一夜的掙紮和恐懼只有她自己知道,無時無刻不在擔心窗外會突然傳來警笛長鳴的聲音,擔心房門會被荷槍實彈的警察一腳踹開。十多個小時巨大的壓力終於被嚴謹一個簡單的動作掘開了發泄的缺口,讓她在崩潰中痛哭了一場。

衛生間朝北的窗戶貼著半透明的遮光薄膜,透進來的光使一切東西都帶著淡淡的一層白色,包括鏡子裏的自己。

她撩起水洗凈臉上的淚痕,再擡起頭,便從鏡子裏看到嚴謹推開門走進來,身上披著她的羽絨服。她扭開臉,不想再看鏡子中的兩個人,仿佛這樣就可以逃避她自己的選擇帶來的叵測後果。但是她卻知道他已經走近了她。

他站在她身後,不聲不響地看著鏡子裏的她,安靜得連呼吸都仿佛屏住了,直到她的視線轉回來,同樣怔怔地看著鏡子裏的他。她略微緊張的氣息噴在鏡面上,形成一片濕潤的霧氣,她在鏡中的形容漸漸模糊,眉眼融化在那層薄薄的水珠後面。

她不知道自己說了句什麽。嚴謹一聽便愣了一下,接著笑了。季曉鷗真心佩服他這無論什麽處境下都能笑出來的本事。然後不知怎麽回事,她發現自己已轉過身面對著他,背後便是衛生間冰涼的墻面。

嚴謹雙手撐在她身後的墻上,將她圈在自己的雙臂中,整個身體前傾著,卻沒有靠近她,只是這樣維持著一個費力的姿勢看著她,在離她半尺遠的地方。

季曉鷗的鼻腔又堵成一團,堵得她頭暈。但這一次,她決不能讓眼淚再掉下來,她咬緊了下唇。

嚴謹的目光仿佛越來越重,到底撐不住了,落下來,落在她粘滿發絲汗津津的脖子上。慢慢地,又落在她急劇起伏的胸口上。他看到她的恐懼和不知所措,但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卻有著某種近似破釜沉舟的勇氣。

終於,他的嘴唇貼近了,像朝著乳汁貼近的嬰兒的嘴唇。

季曉鷗閉上眼睛,明白自己完了。方才那句本來就輕飄飄的“你去自首吧”,將會被他這個吻輕易撕得粉碎。

但是嚴謹的嘴唇只在她嘴唇上蜻蜓點水般碰觸了一下,便離開了。她聽到他說:“對不起!”

季曉鷗屏住呼吸等了幾十秒,卻再不見任何動靜,身前忽然空了,仿佛嚴謹已經遠離。她睜開眼睛,恰看到他低著頭,正努力合攏自己那件纖瘦的女式羽絨服,試圖遮住裸露的上身,這情景太滑稽了,她再愁腸百結,也憋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幹什麽?怕我非禮你嗎?”

“你不知道我多希望你能非禮我!”嚴謹放棄徒勞的努力,勉強用腰帶將羽絨服紮在身上,“以前我費了多大勁兒勾引你呀,就希望你能主動非禮我,不過你的表現太讓我失望了。我都沒見過比你更不解風情的女人!”。

季曉鷗沒料到他淪落到這種地步了還有心思跟她貧嘴,轉而想起自己一腳將他踹到醫院那一夜,只得頭一低臉皮一厚,隨他去風涼。

嚴謹嘴裏貧著,可心裏是真不好過,尤其剛才在衛生間外聽到季曉鷗壓抑的哭聲。看看她微微垂下的雙眼,他忍不住又把嘴唇湊到她的臉頰上,頗為響亮地親了一下,然後說:“我得走了,不能再禍害你了。昨天晚上……昨天晚上的事,我會找機會謝你的……”

季曉鷗苦笑:“你現在知道是在禍害我了?早幹什麽去了?我告訴你,就算你現在走,也已經遲了。你在我這兒待了整整一夜,我明知你是逃犯,卻沒有打電話報警,我這麽做已經是窩藏包庇罪了你應該懂吧?”

嚴謹笑不出來了:“那你還想怎麽著啊?”

“你下一步到底打算怎麽辦?”

“我不想跟你說。知道得太多對你並不好。”

“你是不敢說吧?你我都是同謀犯了,你還怕什麽?怕我報警嗎?”

“我還真告訴你,敢來你這兒就不怕你報警。”

季曉鷗盯著他:“我要真報呢?”